蘇晚的聲音從煙影中傳來,這次她穿的是件暗紫色旗袍,領(lǐng)口繡著圈銀線玉蘭,“是想等他親自拆開。”
老嫗突然尖叫著抓起爐邊的鐵鉗,朝煙影狠狠砸去。林墨伸手阻攔,指尖觸到鐵鉗的瞬間,鉗口突然浮現(xiàn)出幾行細密的刻字:“民國二十六年春,收晚妹密信,藏于焚化爐磚縫,待君親啟。”
“您是……”
林墨震驚地看向老嫗。銅爐里的灰燼突然隆起,露出半截燒焦的信封,火漆印上是朵簡化的玉蘭圖案。
“我是育嬰堂的看護。”
老嫗癱坐在地,鐵鉗
“哐當”
落地,“那年她偷偷把信塞給我,說若是她有不測,就把信交給穿軍裝的送信人……
可等來的只有日本人的刺刀……”
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尖利,“那封信里根本不是什么情話,是日軍布防圖啊!”
風里突然飄來硝煙味。林墨抬頭,看見無數(shù)紙灰從焚化爐里騰空而起,在空中聚成封信的形狀。蘇晚的身影在紙灰中漸漸清晰,手里捧著個燒焦的賬本,泛黃的紙頁上記著密密麻麻的名字。
“姐姐,我不怪你。”
蘇晚的指尖撫過老嫗的白翳,紙灰突然化作漫天銀蝶,“那些孩子能活下來,比什么都重要。”
老嫗渾濁的左眼滾下淚珠,滴在銅爐里,與灰燼融成黑泥:“我把信混在嬰兒襁褓里送出城了,”
她的聲音終于平靜,“只是沒告訴你真相,怕你熬不住那份牽掛。”
林墨突然想起老宅那口被劈開的衣柜,柜底的暗格邊緣有燒灼的痕跡。他摸出銅鑰匙,鑰匙柄的玉蘭花圖案在陽光下燙得驚人:“這鑰匙能打開……”
“焚化爐后墻第三塊磚。”
蘇晚的身影漸漸透明,紙灰蝶突然四散,“里面有他托人帶回的最后一件東西。”
當銀蝶散盡時,老嫗已經(jīng)不見。焚化爐旁的青磚松動著,林墨摳開第三塊磚,里面藏著個鐵皮盒。盒里鋪著層油紙,放著枚彈殼讓的玉蘭胸針,背面刻著行小字:“贈晚妹,待光復日,共賞京華玉蘭。”
油紙下還壓著張照片,穿軍裝的年輕男人站在南京城頭,胸前別著通款胸針,背景里隱約可見戰(zhàn)火中的玉蘭樹。
林墨走出育嬰堂時,少年正靠在拱門下等他。麻袋里的琵琶換成了個鐵皮藥箱,箱角印著褪色的紅十字,里面整齊碼著幾包草藥,最上面放著張泛黃的處方,落款是
“軍醫(yī)處林
xx”。
“這是他在南京最后一次出診時留下的。”
少年把藥箱遞給林墨,“老嫗守著這個秘密過了一輩子,今天總算能瞑目了。”
暮色中的育嬰堂響起風鈴聲,是從后院那棵玉蘭樹上傳來的。林墨抬頭看見記樹白花綻放,花瓣上的露珠在夕陽下閃著金光,像是無數(shù)雙含笑的眼睛。
回到出租屋時,樓道的聲控燈不再閃爍。窗臺上的綠蘿重新舒展葉片,葉脈間的銀線化作細碎的光斑。林墨把銅鑰匙放進鐵皮盒,與彈殼胸針、處方單擺在一起。
深夜的書房里,響起輕柔的鋼筆劃過紙張的聲音。林墨沒有起身,只是在黑暗中微笑。他知道,那是蘇晚在補寫那些沒能送出的信,筆尖流淌的不再是悲傷,而是跨越時空的安寧。
晨光爬上書桌時,日記本新的一頁上,多了行娟秀的字跡:“有些等待,從來不是為了結(jié)局,而是為了讓信念延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