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剛小心翼翼地轉了轉右邊的肩膀,起初動作還很僵硬,可轉了兩圈后,他臉上的表情從試探,變成了驚愕,最后化為狂喜。
“哎喲!哎喲我的娘欸!”他猛地一拍大腿,聲音洪亮地像廟里的大鐘,“松快了!真的松快了!跟卸下來一塊鐵板似的!”
他激動地從床上跳下來,也顧不上穿鞋,光著腳就沖到鄭明禮面前,一雙長滿老繭、砂紙般粗糙的大手,緊緊握住了鄭明禮的手。
“小同志!不,小大夫!”胡大剛眼眶都有些泛紅,“我這肩膀,疼了快十年了!膏藥貼了沒一百張也有八十張,湯藥喝得我打嗝都是一股藥味兒,就沒今天這么舒坦過!你這幾針下去,我感覺里頭那根擰巴著的筋,‘噌’地一下就給理順了!”
他上下晃著鄭明禮的手,力氣大得讓鄭明禮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要散架了。
“謝館長!”胡大剛轉頭,對著謝冬梅,嗓門依舊不減,“下回我再來,還讓這位小大夫給我扎!我認準他了!”
謝冬梅看著兒子被一個壯漢攥著手,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局促和一絲絲的驕傲,她板著的臉,嘴角終于是有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
打發走了感恩戴德的胡大剛,針灸室里又恢復了安靜。
剛才那股子興奮勁兒一過,鄭明禮只覺得一陣排山倒海的疲憊涌了上來。
他眼前微微發黑,下意識地扶住了旁邊的診療床,才沒讓自己晃倒。
謝冬梅這才注意到,自己這個三兒子,臉色白得有些嚇人,嘴唇也沒什么血色,眼底下掛著兩圈濃重的青黑。
這哪像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倒像是被掏空了身子。
“昨晚又熬到后半夜了?”謝冬梅的聲音冷不丁響起。
鄭明禮被問得一愣,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嗯……想把那本《針灸大成》再看一遍,有些穴位的配伍還記不太清。”
“記不清?”謝冬梅哼了一聲,“我看你是想把自己的命先記到閻王爺的冊子上去!”
她走到他跟前,伸出手指,毫不客氣地戳了戳他的腦門:“學醫是救人的,不是讓你拿自己的命去換本事!你看看你現在這副樣子,臉白的跟醫館里磨的石膏粉似的,風一吹就倒。你連自己都保不住,還想給別人治病?”
鄭明禮被說得頭都抬不起來,吶吶道:“媽,我就是……想早點學出來,給你分擔分擔。”
謝冬梅心頭一軟,但話到嘴邊,又硬邦邦地彈了出去:“想給我分擔,就先把自己的身子骨養利索了。醫道一途,欲速則不達,靠的是水磨工夫,不是你這樣不要命的猛火硬攻。”
她看著兒子那副既委屈又不敢反駁的模樣,終究是沒再往下說重話。
這孩子,是真心想學,也是真下了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