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劉扯著嗓子喊了一嗓子,巷口立刻涌來五六個人。
打頭的是常來的退休教師李伯,舉著保溫飯盒直晃:“小田,給我來碗三鮮湯,多放豆腐!”
“得嘞!”田凌云抄起漏勺攪了攪湯鍋里的雞骨架,乳白的湯頭咕嘟咕嘟翻著泡。
他夾起一塊焯過水的嫩豆腐,手腕一抖精準落進湯碗,又撒了把翠綠的蔥花——系統(tǒng)教學的手法,連顛勺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香!”李伯湊到碗邊聞了聞,湯勺剛碰著嘴唇就瞪圓了眼,“小田你這湯……比上次還鮮!”
“那是,今天用的是活雞現(xiàn)殺。”小劉在旁邊擦桌子,眼角瞥見張阿姨的身影從巷子那頭過來。
她穿著洗得發(fā)灰的花圍裙,手里攥著個布包,走兩步停兩步,像被什么拽著腳脖子。
“田老板。”
張阿姨在攤位前站定,布包在指尖絞得變了形。
她眼角的皺紋堆成一團,平時梳得利落的發(fā)髻散了幾縷,“我……我家那口子昨兒罵我了,說我一把年紀還跟年輕人置氣。”
田凌云正往玉米餅?zāi)W永锏姑婧勓蕴ь^。
張阿姨的指甲縫里還沾著昨晚揉面的面粉,指節(jié)因為常年揉面腫得像小饅頭——他忽然想起剛出攤那會兒,這女人總把多蒸的包子塞給他,說“帶著給孩子墊墊肚子”。
“前兒往你油鍋里撒花椒粒,是我糊涂。”張阿姨突然彎腰,布包“啪”地掉在地上,露出里面一疊皺巴巴的鈔票,“這些是這月的盈利,我……我賠給你。”
“張姨。”田凌云放下刮板,伸手扶住她胳膊,“那點油錢算什么。您要真過意不去,明兒幫我看會兒攤子?我得去醫(yī)院給芳芳辦手續(xù)。”
張阿姨抬頭,眼眶紅得像泡了水的枸杞。
她抹了把臉,彎腰撿起布包塞回懷里:“成!我明兒早來,把我那口老砂鍋搬來給你燉湯——我那砂鍋燉蘿卜特鮮,你閨女指定愛喝。”
“田哥!又來客人了!”小劉在那邊喊,聲音里帶著笑。
田凌云轉(zhuǎn)身時,看見張阿姨正幫著擦鄰桌的桌子,動作熟稔得像在收拾自家攤子。
風掀起遮陽棚的邊角,吹得“田記小廚”的招牌嘩啦啦響,他忽然覺得,這招牌上的紅漆好像比昨天更亮了些。
收攤時,零錢箱的金屬搭扣“咔嗒”一聲彈開,田凌云的手在紙幣上頓了頓——一沓沓鈔票碼得整整齊齊,最上面的那張還帶著顧客的l溫。
他數(shù)到第七沓時,手機“叮”地響了,是銀行到賬通知:余額128600元。
“夠了。”他低聲說,聲音啞得像砂紙擦過玻璃。
小劉湊過來看,眼睛也跟著亮了:“田哥,這就夠芳芳的治療費了?”
“嗯。”田凌云把錢小心塞進帆布袋,系緊袋口時,指尖碰到袋底的畫——是芳芳昨天畫的,攤位前的長隊里,有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舉著糖畫,那是她。
“我去醫(yī)院。”他扯下圍裙搭在攤位上,“你幫我把冷藏箱鎖好。”
“我跟你一起!”小劉抄起帆布包,“我開車送你,快!”
醫(yī)院走廊的地磚泛著冷光,田凌云卻覺得腳底發(fā)燙。
他站在醫(yī)生辦公室門口,手懸在門上遲遲沒敲——上回找陳醫(yī)生時,那女人指著繳費單說“湊不齊就轉(zhuǎn)院”,筆尖幾乎戳到他鼻梁。
“田先生?”
門突然開了,陳醫(yī)生抱著病歷本站在里面。
她今天沒戴那副冷得扎人的金絲眼鏡,眼尾的細紋里帶著點溫和:“是來交治療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