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仍下著濛濛細雨,淋著發絲微涼,被他殺死的追殺者的尸身已經被移走,只有一個戴著草帽的老者在低著頭清理溪邊的雜物。
他這種叫掃尸人,通過捕撈、搜索尸體遺留下來的東西維持生計。
謝煙客看著掃尸人撈起來一團頭發,頭發上還沾染著淡淡的血水,沒有被溪流沖刷掉,這證明他離開這個世界后時間并沒有過太久。
年老的掃尸人似乎是注意到了謝煙客的視線,他轉過身來上下掃了幾眼謝煙客,露出了了然的模樣,然后開口:
“你也是聽聞那位青衣客在此處交戰過,來觀瞻的劍客?那你這消息恐怕有些……落后了。在這兒對戰的,是個假貨。”
謝煙客面色不變,往老者手里塞去幾枚銅錢:“怎么說?”
他這動作做得輕巧,等這銅錢的手感在手心硌手,掃尸人才從面前這面目平庸,打扮不倫不類的青年身上品咂出一點兒劍客的風采,這一手倒真似微波拂柳,輕逸如云——
他重重咳嗽一聲,道:“青衣客的友人均能證明,當日他在參加一場宴席,相隔甚遠,又怎來遭人襲擊一說?
有了這番證明,還不清楚嗎?這奪得長生經的人,分明是個想要嫁禍于他的冒名頂替之徒!”
謝煙客在聽見自己低啞粗糙的嗓音后,就便意識到了什么,他正通過清澈的溪水倒影看見了自己這時的樣子。
映在溪水上的,是一張平庸至極的臉,“自己”的腰間系著一壺酒,又用布袋纏了把劍,衣服穿得極力風雅但卻只顯得不倫不類,頗是滑稽。喉嚨的干啞是怕是前夜才酗了酒,手指上的粗繭一看便是練劍不當而導致。
他這幅樣子就像是一個極力渴求著劍客身份的門外漢。
在現在,謝煙客倒真才像是一個“假”青衣客——
因為如果沒有猜錯,這世上現在存在著一個“真正”的青衣客!
在他原本閱讀的小說未來里,有一個現代的穿越者利用金手指掠奪了他的身份,樣貌,劍招……,徹底取代了他,成為了一個足以以假亂真的青衣客,他未來會借著謝煙客往日的人脈一步登天,而真正的謝煙客在穿越者過來的當時就會被吞噬、魂飛魄散。
現在一切按照劇情發展,但因為這穿梭多個世界的緣故,謝煙客在失去一切后沒有死亡,而是擁有了另一個身份!
“您可知,那位青衣客現在在何處?”謝煙客輕輕地笑著問。
“應是正與他的師姐濃情之時……?聽聞他們仿佛好事將近,這青衣客倒似是半路開竅,欲要做一風流劍客,怕是未來這劍路也要變喲。”
掃尸人嘖嘖兩聲,卻突然撞見面前青年黑沉沉的眼眸,他猛然間聲響一滯,像被一抹寒星撞擊心口,帶給他莫大的壓力。
這是殺意……殺機……?是我的錯覺么?面前的人我見多了,該是那種混跡江湖不成的落魄人才對啊?
怎么會有一瞬間他感覺自己要被殺死?
“抱、抱歉。”掃尸人下意識就道歉。
謝煙客的抱歉聲也同時傳來,他方才是真的生了怒意,拿走他的身份,便是想要染指他所親近的人嗎?拿走他的劍,便為了揚名?
他不配。
“您可知他現在身處何處?”
謝煙客聲音放緩,已斂去了怒意,不過這平靜的水湖下似乎醞釀著某種更可怕的東西。
“……西寧湖,泛、泛水舟,”掃尸人斷續回應,喃喃問,“您、您這是想去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