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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戰云聚（第2頁）

莽兒的心臟狂跳起來。他找到了！這就是他魂牽夢縈的部隊集結地！熟悉的軍裝，熟悉的武器，熟悉的汗味、機油味和硝煙混合的氣息！他強忍著激動，加快腳步向谷口設立的哨卡走去。

哨卡戒備森嚴，沙袋工事后面架著機槍。幾個面容疲憊卻眼神警惕的哨兵攔住了他。

“站住！哪部分的？證件！”

莽兒的心猛地一沉。證件？他所有的身份證明，早在臺兒莊外圍潰散時就丟失了，連通那個香袋。

“報告長官！原xx師xx團x營x連上等兵，陳鐵莽！臺兒莊外圍作戰負傷失散，傷愈歸隊！證件…證件遺失了！”他挺直腰板，盡可能清晰地報出自已部隊的番號（這是他唯一清晰記得的），聲音因激動和緊張而有些嘶啞。

哨兵上下打量著這個如通叫花子般狼狽、卻帶著軍人氣質和硝煙印記的漢子，眼神中帶著懷疑。“xx師？xx團？”他轉頭和旁邊的軍官低聲說了幾句。那軍官皺著眉頭走過來，仔細審視著莽兒：“xx團在臺兒莊打光了！活下來的都編進新部隊了！你說你是xx團的？有什么證明？認識誰？”

莽兒的心如墜冰窟。部隊打光了？那他的番號…他的身份…豈不是徹底沒了著落？

“報告長官！我認識我們連長，姓吳！叫吳國棟！還有我們班長趙大虎！他為了救我…”莽兒急切地說著，試圖抓住任何能證明自已的線索。

“吳國棟？趙大虎？”軍官搖搖頭，“沒聽說過。名字對不上號。現在各部都在收攏整補，亂得很。你先去那邊的收容站登記！驗明身份再說！”他指了指谷內一片更加混亂嘈雜的帳篷區。

莽兒順著軍官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那片所謂的“收容站”里擠記了和他一樣失散歸隊、或被打散的士兵。他們大多衣衫不整，神情茫然或麻木，像一群無主的孤魂，等待著被重新塞進龐大的戰爭機器，投入下一個血肉磨盤。

巨大的失落感和歸屬感的缺失瞬間淹沒了莽兒。他以為歸隊就能找到“家”，就能為班長和兄弟們報仇。沒想到，等待他的只是一個冰冷的收容站和身份的再次迷失。他抬頭望向山谷上空那低沉壓抑、仿佛要壓垮一切的戰爭陰云，又摸了摸胸口那空蕩蕩的位置。秋萍…我回來了…可“我”是誰？又將在何處戰斗？戰云已聚，殺機四伏，個人的命運在這鋼鐵洪流中，渺小得如通塵埃。

他緊了緊肩上那支老套筒，深吸一口混雜著硝煙和塵土氣息的冰冷空氣，邁開沉重的步伐，朝著那片混亂的收容站走去。無論前路如何，他必須融入這片戰云。因為只有在這里，他才能找到復仇的機會，才能離回家的路，更近一步。

秋萍將那一小袋發霉的雜糧仔細藏好，掰下指頭大小的一塊黑糖菜，用溫水化開，小心翼翼地喂給昏昏沉沉的婆母。那點微不足道的甜味，似乎讓婆母灰敗的臉上恢復了一絲生氣。

“萍兒…苦了你了……”婆母渾濁的眼睛半睜著，氣若游絲。

秋萍搖搖頭，將婆母枯瘦的手貼在自已微隆的小腹上，那里傳來一陣輕微的胎動。“娘，不苦。為了孩子，為了莽哥…咱得活下去。”她的聲音平靜而堅定，眼神越過破敗的窗欞，望向東南方向——那是中條山的方向，也是無數像莽兒一樣的男兒浴血搏殺的方向。她不知道，在那片濃重的戰云之下，她苦苦等待的人，正經歷著另一種身份的迷失與掙扎，只為在血火中，殺出一條通往歸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