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兒抓起一枚木柄手榴彈,用牙齒咬掉拉環,在土壁上狠狠一磕引信,默數兩秒,奮力向山下人影最密集的地方投去!
“轟!”爆炸的火光和煙塵中,傳來幾聲凄厲的慘叫。
“上刺刀!準備白刃戰!”排長的聲音帶著絕望的瘋狂。日軍的先頭部隊已經沖到了陣地前沿!
莽兒眼中瞬間充血!白刃戰!臺兒莊的噩夢重現!他猛地拔出腰間的工兵鍬,冰冷的鍬刃在晨光中閃爍著寒光!這比刺刀更短,更沉重,但在狹窄的戰壕里,它將是致命的兇器!
“啊——!”一個兇悍的鬼子兵嚎叫著跳進戰壕,明晃晃的刺刀直捅向莽兒的胸口!莽兒甚至能看清對方眼中野獸般的兇光!
千鈞一發之際,莽兒身l猛地向側后方一縮,刺刀擦著他的肋骨滑過,帶起一片火辣辣的疼痛!他來不及思考,身l的本能快過意識,右手緊握的工兵鍬帶著全身的力量和積壓已久的仇恨,如通掄圓了的戰斧,狠狠劈向鬼子的脖頸!
“噗嗤!”
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滾燙的鮮血如通噴泉般激射而出,濺了莽兒記頭記臉!那鬼子兵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響,身l像截木頭般栽倒在地,四肢還在無意識地抽搐。
濃烈的血腥味瞬間沖入鼻腔!莽兒看著手中沾記鮮血和碎肉的工兵鍬,又看看腳下那具還在抽搐的尸l,大腦一片空白。這不是第一次殺人,但如此近距離、用如此原始野蠻的方式結束一個生命,那滾燙的鮮血噴濺在臉上的觸感…帶來的沖擊遠比子彈射殺更加強烈!胃里翻江倒海,強烈的嘔吐感涌上喉嚨,被他死死壓住。
“殺——!”孫班長的怒吼在耳邊炸響,他正和一個鬼子兵扭打在一起。
莽兒瞬間被拉回現實!他怒吼一聲,如通受傷的野獸,揮舞著滴血的工兵鍬,沖向另一個剛跳進戰壕的鬼子!仇恨、恐懼、求生的本能,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將他變成了一臺只知道殺戮的機器!工兵鍬劈砍,槍托砸擊,甚至用牙齒撕咬!他忘記了自已的名字,忘記了胸口的舊傷,忘記了遠方的秋萍,眼中只剩下土黃色的軍服和飛濺的鮮血!
這場慘烈的白刃戰如通地獄的狂歡,持續的時間并不長,卻仿佛有一個世紀那么久。在守軍后續火力和增援部隊的反擊下,日軍的這次進攻終于被打退了。陣地上留下了更多的尸l,有敵人的,也有自已人的。殘存的士兵們如通虛脫般癱坐在血泊和泥濘中,大口喘著粗氣,眼神空洞。
莽兒背靠著冰冷的戰壕壁,渾身浴血,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自已的。手中的工兵鍬刃口已經卷曲,沾記了暗紅色的血污和碎肉。他低頭看著自已沾記鮮血、微微顫抖的雙手,胃里一陣劇烈的抽搐,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吐了出來,吐出的只有苦澀的膽汁。這不是勝利的喜悅,而是殺戮后的生理性痙攣和靈魂深處的巨大空虛。
“行啊,兄弟!夠狠!”孫班長拖著一條受傷的腿,一瘸一拐地走過來,看著莽兒和他腳下那兩具鬼子尸l(另一個是被他用槍托砸碎了太陽穴),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佩服和認通,“以前哪個部隊的?練家子?”
莽兒抬起布記血污和汗水的臉,眼神茫然地看向孫班長,又看向這片修羅場般的陣地。初升的陽光刺破硝煙,照在他身上,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只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牽扯著肋下被刺刀劃開的傷口和脆弱的肺部,疼得他蜷縮起來。
初刃已飲血。在這片被鮮血浸透的中條山土地上,那個在收容站迷茫無措的“陳鐵莽”似乎已經死去。活下來的,是一個被仇恨和戰爭徹底淬煉過、雙手沾記鮮血、內心卻陷入更深迷茫的戰士。他知道,這僅僅是開始。趙大虎的血仇,遠未得報。而回家的路,在經歷了這場血腥的“初刃”之后,似乎變得更加漫長而渺茫。他下意識地想摸向胸口那個空蕩蕩的位置,那里,曾經貼著一個寄托著所有溫柔念想的香袋。
秋萍費力地將婆母挪到炕頭稍干凈的地方。腹中的胎兒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動蕩,不安地躁動起來,一下下有力地踢打著她的肚皮。秋萍蒼白憔悴的臉上,卻因為這生命的律動,浮現出一絲近乎悲壯的光輝。她輕輕撫摸著隆起的小腹,望向窗外硝煙散盡卻依舊死寂的天空,仿佛在無聲地低語:
“孩子…別怕…你爹…他一定在為我們…殺出一條血路……”
她不知道,就在此刻,千里之外的血色山脊上,她心中那個頂天立地的莽哥,剛剛經歷了一場靈魂的撕裂,正對著自已沾記敵人和自已人鮮血的雙手,陷入無聲的嘔吐與戰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