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不會表達,”他想,“等我能坐輪椅了,回老家看看他,他肯定會紅著眼圈。”
這些自我編織的理由,像劣質的創可貼,死死粘在流血的心上。
他靠著它們熬過一個個白天,卻熬不過漫漫長夜。
后半夜的病房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像敲在空木桶上的鈍響。
他會突然坐起來,盯著窗外漆黑的天,腦子里的“創可貼”一片片剝落。
“我還能給小智開家長會嗎?”
“新語扛不動米袋時,誰來幫她?”
“父親生病時,我怎么送他去醫院?”
這些問題像毒蛇,纏得他喘不過氣。
他曾是家里的頂梁柱,脊梁挺得筆直,能扛起房貸,能接住兒子飛撲過來的擁抱,能在妻子累時說句“我來”。
可現在,他連自己都撐不起來。
有天深夜,他摸到枕頭下的手機,屏幕光刺得眼睛生疼。
通訊錄里“老婆”“兒子”“爸”三個名字排得整整齊齊,像三個無聲的嘲諷。
他指尖懸在撥號鍵上,抖了又抖,最終還是按了鎖屏。
他怕。
怕電話接通后,那邊傳來的不是熟悉的聲音,而是更殘酷的寂靜。
怕自己精心搭建的“他們只是在逃避”的幻境,在一聲“喂”里碎得片甲不留。
窗外的月光透過鐵欄桿,在地上投下一道道影子,像監獄的柵欄。
溫羽凡蜷縮在被子里,眼淚無聲地往枕頭上滲。
他不知道(也許已經猜道),那些被隱瞞的真相,正像埋在地下的炸藥,引線已經被點燃。
他此刻承受的所有痛苦,不過是那場毀滅性爆炸前,最輕微的震顫。
半個月的日子,像泡在苦水里的棉線,被溫羽凡一點點數著過。
病房的白墻被他盯出了虛影,窗外那棵綠蘿的新葉抽了又黃,儀器的“滴滴”聲從刺耳變成了麻木的背景音。
直到護士拿來出院通知單,那張薄薄的紙落在他腿上,竟重得像塊鉛。
“可以出院了。”護士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
溫羽凡的手指猛地攥緊了床單,指節泛白。
出院?
回那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