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過去這艱難的一年里,溫羽凡因身體的殘疾,徹底失去了自理能力,成為了一個“廢人”。
生活支出全靠母親做手工活和表哥接濟(jì)。)
母親倒下的悶響還在出租屋的水泥地上打著轉(zhuǎn),楊誠實的電話就被溫羽凡帶著哭腔的嘶吼燙通了。
他剛把貨車停進(jìn)物流園,手機(jī)在褲兜里震得像揣了只驚惶的兔子,看清來電顯示的瞬間,方向盤上的指節(jié)“咔”地泛了白。
“我媽,我媽她……她趴在桌上不動了!”溫羽凡的聲音碎得像被踩過的玻璃,混著輪椅撞門框的刺耳聲響,扎得楊誠實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沒顧上跟貨主打招呼,扯掉安全帶就往駕駛座外沖,皮鞋碾過碎石子地,濺起的沙粒打在車身上,像誰在催命。
老舊的面包車在巷子里瘋跑,銹跡斑斑的車門被風(fēng)灌得“哐哐”響。
楊誠實沖進(jìn)出租屋時,溫羽凡正趴在輪椅扶手上哭,后背抖得像狂風(fēng)里的破布。
母親趴在木桌上,半邊臉埋在散落的五金零件里,老花鏡掉在腳邊,一條鏡腿斷成了兩截。
楊誠實的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顫抖著探向小姨的鼻息,指尖觸到的皮膚涼得像冬夜的窗玻璃。
“叫救護(hù)車!快叫救護(hù)車!”他吼得嗓子發(fā)緊。
醫(yī)院的急診室亮得刺眼,白大褂的影子在走廊里晃來晃去。
醫(yī)生摘下聽診器時,金屬頭“當(dāng)”地撞在托盤上,那句“準(zhǔn)備后事吧”輕得像嘆氣,卻讓楊誠實的膝蓋猛地一軟,差點跪在冰涼的地磚上。
他扶著墻回頭,看見溫羽凡坐在輪椅上盯著搶救室的紅燈,眼神空得能盛下整個冬天的風(fēng)。
“羽凡?!睏钫\實走過去,手掌按在他肩膀上,隔著洗得發(fā)白的病號服,能摸到肩胛骨硌手的形狀,“小姨的后事,有我呢。”
他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八度,喉結(jié)滾了滾,把那句“你別怕”咽成了攥緊的拳頭。
回到那間逼仄的出租屋,楊誠實開始笨拙地布置靈堂。
他從舊貨市場淘來的白挽聯(lián)裁得歪歪扭扭,膠帶在斑駁的墻上粘了又掉,反復(fù)貼了三次,才讓那“音容宛在”四個字勉強(qiáng)站穩(wěn)。
昏黃的燈泡懸在半空,風(fēng)吹過窗欞,挽聯(lián)邊角“嘩啦啦”地響,像小姨生前總愛念叨的碎話。
母親的遺像是去年拍的,照片上的她穿著藏青色的斜襟布衫,嘴角翹著,眼角的皺紋里盛著陽光——那是溫羽凡情緒穩(wěn)定后,她硬拉著他去公園拍的,說“留個念想”。
如今這張照片被擺在掉漆的木桌上,旁邊點著的白燭淌著淚,把桌面暈成一片黏糊糊的黃。
吊喪的人來得斷斷續(xù)續(xù)。
遠(yuǎn)房的三嬸提著一籃蘋果,進(jìn)門就抹眼淚,說“小姨這輩子苦啊”,可目光掃過溫羽凡空洞的臉,又把后半句咽了回去,放下蘋果就匆匆走了,塑料袋摩擦的聲響在樓道里飄了很遠(yuǎn)。
溫羽凡的老同學(xué)張磊拎著個花圈來,站在門口猶豫了半天,才把花圈塞進(jìn)角落。
他拍了拍溫羽凡的胳膊,想說什么,最終只化成一聲長嘆:“羽凡,挺住?!?/p>
可他沒看見,溫羽凡垂在輪椅扶手上的手指,正一點點摳著木頭縫里的灰。
誰也沒多待。
這間彌漫著香燭味和塵埃味的小屋,像個裝著太多悲傷的罐子,讓人喘不過氣。
溫羽凡就那么坐著,從晨光熹微到暮色四合。
白燭燃盡了三根,燭芯結(jié)著焦黑的疙瘩,像他心里擰不開的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