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伸手摸摸,指尖卻在輪椅扶手上攥出了紅痕,喉嚨里堵著團滾燙的棉絮,那句“媽”卡在齒縫間,燙得舌尖發麻。
當棺木被推進火化爐的剎那,溫羽凡的身體猛地一顫,輪椅的扶手被他抓得變了形。
爐門“哐當”一聲合上,隔絕了最后一點視線,他看見火光在小窗里亮起來,像那年二號樓倒塌時的白光,只是這次,連哭喊都發不出來。
他的嘴唇翕動著,一遍遍地念著“媽,慢點走”,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混在焚化爐的轟鳴里,碎成了粉末。
骨灰盒是楊誠實挑的,紫檀木的,沉甸甸的。
溫羽凡接過時,指尖觸到盒面的溫度,不冷不熱,像母親晚年的手。
他低頭看著那方小小的盒子,突然笑了……
那么小的盒子,怎么裝得下母親一輩子的嘮叨?
裝得下她半夜給發燒的他喂藥的身影?
裝得下她在病床前削蘋果時,刀刃打滑的慌張?
墓地在城郊的山坡上,風更大了,吹得松樹林“嗚嗚”地響。
父母的墓穴挨在一起,墓碑是早就刻好的,父親的名字旁空了大半,如今終于被母親的名字填滿。
楊誠實把骨灰盒放進去時,溫羽凡聽見金屬碰撞的輕響,像兩顆心終于靠在了一起。
他望著那兩塊緊緊挨著的墓碑,突然覺得很平靜。
這一刻,他終于證實了父親已經離世的事實。
父親走的時候,他在醫院昏迷,連最后一面都沒見著,他們一直瞞著他,但他心里總像缺了塊什么。
如今看著母親的名字刻在旁邊,倒像是拼圖終于湊齊了。
他想起小時候,父親總把他架在肩膀上,母親跟在后面追,喊著“慢點跑,別摔著”;
想起結婚時,父親坐在主位上,母親坐在他邊上,給小兩口遞上厚厚的紅包,說“好好過日子”;
想起小智出生那天,父親在產房外抽了兩包煙,母親攥著他的手,手心全是汗。
這些畫面像潮水,漫過他的心臟,不疼,只覺得空。
“爸,媽。”溫羽凡對著墓碑輕聲說,聲音被風吹得七零八落,“我很快就來陪你們。”
他抬起頭,看見遠處的天空裂開一道縫,漏下點微弱的光。
山下的城市在霧里若隱若現,可這人間的燈火,再也照不亮他心里的路了。
小智在等他,周新語在等他,現在父母也在等他,那片黑暗里一定很暖吧,暖得能裝下所有的思念。
楊誠實推他下山時,輪椅碾過碎石子,發出“咯吱”的響。
風還在吹,松針落在墓碑上,蓋了薄薄一層,像誰悄悄掖好的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