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后,小王拎著個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跑回來,塑料摩擦的“窸窣”聲里混著他的喘息,劉海被汗濡濕,貼在額頭上:“老大,小賣部就剩這些了。”
他把袋子往余剛面前一遞,奶油面包的甜香混著塑料味飄出來,在冷空氣里打了個旋。
余剛的目光還粘在工廠門口,手指在塑料袋口頓了頓,又猛地抽回手:“不愛吃。”聲音比剛才更啞,像被砂紙磨過,他甚至沒低頭看那面包一眼,睫毛上凝的白霜簌簌往下掉。
小王的手僵在半空,眼里的熱乎勁一點點涼下去。
他知道老大不是挑食,是那股子緊繃勁還沒松。
上次在巷口跟人動手,余剛被鋼管砸破胳膊,血流了半袖,也是這樣咬著牙不吭聲。
“那……哥幾個分了?”另一個手下小李搓著手問,喉結滾了滾。
余剛沒應聲,算是默許。
塑料袋被六只手扯開,面包紙的“刺啦”聲里,混著狼吞虎咽的咀嚼聲。
小王把自己那袋往余剛手里塞:“老大,你就吃口墊墊,不然扛不住。”
“滾。”余剛的聲音硬邦邦的,卻沒推開那只手。
小王趁機把面包往他懷里一塞,轉身跟其他人搶最后一袋全麥的。
風卷著面包屑飛過余剛的鞋尖,他低頭盯著那袋奶油面包,塑料包裝上印著個笑得甜膩的卡通女孩,與這灰敗的墻角格格不入。
胃又開始叫,像有只手在里面翻攪,可他只是把面包塞進夾克內袋,貼著心口的位置,那里還暖著,能焐熱這冰涼的甜。
電動門又“嗡”地響了,一群穿藍色工裝的工人說說笑笑地走出來,安全帽在夕陽下泛著冷光。
余剛猛地踮起腳,視線越過攢動的人頭往里瞅,車間的鐵皮屋頂反射著金紅的光,卻沒瞧見那抹熟悉的米白色。
他緩緩落回腳跟,夾克內袋里的面包硌著肋骨,像塊帶著甜香的石頭。
寒風還在刮,吹得他耳朵發麻,可他眨了眨眼,把那點酸意逼回去——只要電動門還在動,只要那扇門后還有余曼曼的身影,他就得在這兒站著,像這工廠的墻一樣,硬邦邦地杵著,直到把人安全接回家。
下午五點三十分,夕陽像打翻的橘色顏料,潑灑在乘風機械廠的鐵皮廠房上。
銹跡斑斑的屋頂被染成溫暖的橙紅,連車間外堆著的鋼管、鋼板,都鍍上了層毛茸茸的金邊。
“叮鈴鈴……”下班鈴聲拖著尾音在廠區里蕩開,像根細針戳破了機器轟鳴的繭。
車間里的“哐當”聲、電鉆的“滋滋”聲漸漸低下去,最后化作工人們收拾工具的“哐啷”響。
穿藍色工裝的身影從各個車間涌出來,有的肩上搭著磨出毛邊的毛巾,有的手里拎著印著廠徽的搪瓷缸,鞋底沾著的機油在水泥地上拖出串串黑痕,朝著廠門口或食堂的方向挪動。
最后一波工人走出三號車間時,夕陽已經沉到了廠房后面,只在天際線留了道粉紫的光。
喧鬧了一整天的廠區突然靜下來,只剩下風吹過鐵皮廣告牌的“嘩啦啦”聲,和遠處傳達室老大爺收拾工具的“叮叮”聲。
溫羽凡轉著輪椅往食堂挪,橡膠輪碾過地面的碎石子,發出“咯吱”輕響。
他后背的保安制服早被汗水浸得發皺,貼在皮膚上黏膩膩的,脖頸處的汗漬順著衣領往下淌,在鎖骨處積成小小的水洼。
同行的丘詠弓著背,右手使勁揉著左肩,左手拎著的警棍在腿邊晃悠,每走一步都“嘶”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