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羽凡的體重全壓在他背上,讓他臉貼著冰冷的青石板,胳膊被壓得發麻,想撐著起身,膝蓋卻在碎石上打滑,只能徒勞地蹬著腿:“我撐不住啊……快來人啊……”
他的呼救聲在空巷里撞來撞去,最后碎成星星點點的回音。
診所的木門“吱呀”一聲緩緩向內敞開,帶著陳年木料特有的沉郁氣息。
聶文披著件洗得發白的青布褂子站在門后,領口沾著點未抖凈的藥渣,單薄的衣料根本擋不住深夜的寒氣,他下意識地往懷里縮了縮,呵出的白汽在鼻尖凝成細碎的霜。
“又是你。”他盯著中年男人懷里的溫羽凡,眉頭擰成個疙瘩。
月光順著門縫淌進來,照亮溫羽凡腰側那柄黑黢黢的匕首,刃口還在滲血,把男人的袖口染成了深褐色。
聶文的目光在那道傷口上頓了頓——幾天前溫羽凡來扎針時,這片腰腹還只有淡淡的淤青,怎么轉眼就成了這副模樣?
他輕輕嘆了口氣,指尖在冰涼的門環上摩挲著:“這么重的傷……該去醫院的。”
話雖帶著抱怨,眼神卻軟了下來。
這大半年,溫羽凡每月四次準時來復診,總是安靜地坐在輪椅上,看著父親施針時睫毛會微微發顫,臨走時會低聲說句“謝謝”,是他見過最沉默也最執拗的病人。
“老主顧一場,總不能看著你死在門口。”聶文說著轉身往屋里走,“你們等會兒,我去叫我爸。”
“誒!大夫!”中年男人勉強支撐著溫羽凡,胳膊抖得像秋風里的枯枝,“你先搭把手啊!這兄弟跟塊鐵似的沉……”話沒說完,溫羽凡的頭突然往他肩上一磕,嚇得他趕緊繃緊了背,“哎喲!別睡別睡!”
聶文腳步沒停,鞋跟磕在青磚地上發出“噔噔”響,聲音遠遠拋過來:“忍著點,馬上來。”
他心里火燒火燎的——父親剛躺下歇著,可眼下這光景,除了父親那手銀針,怕是沒人能把這半條命從鬼門關拉回來。
里屋的燈已經亮了。
老中醫坐在床頭,正慢條斯理地系著青布褂子的盤扣,花白的頭發用木簪綰得整整齊齊,眼神在燈影里亮得驚人。
聽見腳步聲,他抬眼看向門口,沒等聶文開口,就輕輕擺了擺手。
“不用說了。”老人的聲音像浸過藥汁的棉絮,溫吞卻有力,“我都聽到了。”他站起身,衣襟掃過床沿的藥碾子,發出“咔嗒”輕響,“抬進來吧,醫者眼里,只有病人,沒有時辰。”
聶文喉頭滾了滾,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轉身就往外跑。
門口的中年男人已經快撐不住了,膝蓋在青石板上磨出了紅痕,看見聶文出來,眼睛亮得像見了救星:“可算來了!我這胳膊快斷了!”
聶文沒說話,蹲下身托住溫羽凡的腰,指尖剛碰到那片黏膩的血,就被燙得一縮——是新鮮的血,還帶著體溫。
他深吸一口氣,與中年男人對視一眼,兩人同時發力,把人往屋里抬。
溫羽凡的身體軟得像沒了骨頭,傷口滲出的血蹭在門板上,留下道蜿蜒的紅痕。
里屋的燈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長,投在堆著藥罐的墻角,像幅歪歪扭扭的畫。
老中醫已經打開了那個牛皮藥箱,銀針在燈光下泛著冷光,正靜靜等著這具淌血的軀體被送進來。
溫羽凡被輕輕放在診療床上時,粗布床單瞬間吸住了他后背的血漬,泛起深色的暈。
老中醫上前一步,青布褂子的下擺掃過床沿,帶起一陣濃郁的藥香。
他枯瘦的手指輕輕拂過溫羽凡腰側的傷口,指尖觸到那柄半嵌的匕首時,指節微微一頓。
“哎,武林啊。”老人低聲嘆道,眼角的皺紋在油燈下深如溝壑。
那聲嘆息里裹著半生的見慣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