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他喃喃自語,望著雨幕里模糊的朱漆大門,眼神里的光忽明忽暗。
雨水洗去了晨光的暖,卻洗不掉他眼底的恨,反倒讓那恨意像被澆過的野草,瘋長著刺破了偽裝。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家主幽幽的聲音,那聲音像被水泡透的棉線,又輕又顫:“金兄弟……我們周家廟小……”聲音頓了頓,像是耗盡了全身力氣,“只怕無法為你遮風擋雨啊!”
溫羽凡的腳步猛地頓住。
他轉過身時,正看見家主癱在藤椅里,月白色短褂的前襟還洇著茶漬,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了不加掩飾的恐懼與無奈。
老人不敢抬頭看他,只是望著窗外的雨簾,仿佛那雨能洗去方才聽到的“血海深仇”。
溫羽凡忽然笑了,那笑聲很輕,混著雨聲散在風里。
他抬手整了整被雨水打濕的襯衫領口,指尖觸到那道淺疤時,力道不自覺地重了些。
“家主放心,”他再次躬身,這次腰彎得更低,額前的碎發幾乎要掃到地面,“在下這條命是從瓦礫堆里撿回來的,早就不怕風雨了。”他抬起頭,目光落在家主臉上,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必不會連累周家。”
每個字都像釘進地里的樁,穩得紋絲不動。
風卷著雨絲掠過屋檐,掀起他襯衫的衣角,露出后腰那道淺淺的疤痕。
他直起身時,目光掃過院中的玉蘭樹,樹葉被雨水打得噼啪作響,卻依舊倔強地立在那里。
抬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他轉身大步邁進雨里。
皮鞋踩在積水里,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褲腳,可那腳步卻穩得像釘在地上,一步步朝著雨幕深處走去,背影在閃電的明滅里,倔強得像道不肯熄滅的光。
……
朱漆大門在溫羽凡身后緩緩閉合,銅環上的綠銹被雨水打濕,泛著暗啞的光,像在無聲地送別。
他依然沒有回頭,挺直的脊背在雨霧里劃出一道執拗的線,仿佛要把身后那座浸在歲月里的宅院,連同方才書房里的嘆息與警示,都遠遠拋在身后。
周家的司機早已候在雕花門柱旁,藏青色制服熨得筆挺,白手套在雨幕中格外顯眼。
見溫羽凡走來,他忙不迭地撐開一把黑色長柄傘,傘骨“咔嗒”一聲彈開,像為這風雨飄搖的時刻撐起一方短暫的安寧。
“金先生,雨這么大,我送您回去吧。”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小心翼翼的恭敬,目光落在溫羽凡被雨水打濕的襯衫領口。
那處第三顆紐扣還沾著書房里的墨香,此刻卻正被雨水慢慢暈開。
溫羽凡的視線掠過司機手中的傘,落在遠處被雨水模糊的街景上。
雨絲像無數根透明的線,把天與地縫在了一起,遠處的屋檐下騰起白茫茫的水霧,恍若隔世。
他輕輕搖了搖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掌心的薄繭:“不用了,”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喙的決絕,“我想自己走走。”
司機愣了愣,傘沿的水珠順著弧度滾落,砸在他锃亮的皮鞋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最終卻只是把傘往前遞了遞,語氣里添了幾分懇切:“那帶把傘吧,這雨有些大。”
“不用。”溫羽凡的回答依舊簡短,目光已經投向了街面。
司機的眉頭微微蹙起,眼底掠過一絲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