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個沒了娘的庶女,養在嫡母膝下,待遇比肩嫡女,甚而有時候因著父親那點愧疚心作祟,還會越過秦意歡去。
嫡母也自知理虧,對這些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秦招月不是不識抬舉的,她知道,這些小恩小惠多是浮云,等到談婚論嫁,她總也越不過嫡女去。
雖則沒有對著秦意歡多加討好,卻也總是小心謹慎,從不敢去招惹秦意歡。
因而她在嫡母的院子里,長到五歲,甚至都不知道這個嫡姐是什么性子。
是六歲那年,她頭一回在學堂挨了夫子的批評。
其實她對于古代上學這件事,一直都是十分抵觸的。
現代學習的那些知識跟古代學堂基本可以說是牛頭不對馬嘴,她于古文詩詞更是無甚天賦,全靠上學那會看的課外詩詞歌賦來應付。
然而教授他們的夫子又是國子監下來的老學究,學問很好,性子卻不好。
秦招月糊弄幾次還行,多了還是被這位老學究抓住了把柄。
教訓她“不思正道,只知投機取巧”。
秦招月站在位置上,臺上是夫子唾沫橫飛地教訓,周圍是幾個叔伯堂兄弟的偷笑,她只能不自覺地狼毫握進手心,抵抗逃出課堂的沖動。
“夫子這般責罵學生,是不是太過苛刻了?孔夫子曾云,有教無類,夫子擅自將學生分為三六九等,豈非有違教書育人的身份?”
秦意歡自小就極為聰慧,讀書又十分刻苦,從來都是夫子贊不絕口的好學生,竟然這般沖撞夫子,一時間整個課堂都安靜了下來。
秦招月僵在原地,正不知道如何反映的時候,忽然被人握住了手,少女的馨香從身側傳來。
“小妹,走!不過是幾句詩詞罷了,我也能教你!”
她那樣溫柔怯懦的性子,頭一回在人前支棱起來,只是為了自己的庶妹求一個公道。
夫子被駁了面子,自然放不下那點尊嚴,當即課也不上了,鬧到秦璋跟前,要一個說法。
本以為會換來秦璋雷霆震怒,能好好給這兩個不知道尊師重道的丫頭一個教訓。
未曾想,秦璋得知事情始末,竟反而很開心倆姐妹情深,會互相扶持。
干脆大手一揮,換了一個夫子不說,日后都讓秦意歡來指導秦招月的功課。
秦招月那天坐在秦意歡的房間的書桌邊,看著她面孔尚顯稚嫩的嫡姐,一字一句地教授她念詩,又詳細與她說清楚如何創作詩詞。
她忍不住輕輕靠在秦意歡肩頭:“嫡姐,你待我真好!”
現代的秦招月家庭實在太過單薄,沒有感情的重組家庭,跟她同父異母的弟弟對她頤指氣使,避如蛇蝎。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能到來自兄弟姐妹的照拂。
秦意歡似乎也不太習慣這種突如其來的親密,卻還是硬撐著兩頰蓋不住的嫣紅,努力小大人一樣伸手摸了摸秦招月的頭發。
堅定而又溫柔地說:“你是我的妹妹,咱們秦家子嗣單薄,兄弟姐妹本就稀少,總是要互相攙扶才能一直走下去的。”
這話說的時候是隨口一言,卻成了秦招月一生的一語成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