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殿下……”
“殿下……”
在即將踏出殿門時,姬寅禮腳步停了下,轉過臉環(huán)視眾武官,“再次提醒一番,明日卯時之前,爾等需將公務按時呈交,不得疏漏,不得延誤。”
微頓,他道:“此為軍令?!?/p>
語罷,抬步離開,背影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殿內的眾武官如墜冰窖。
都是行伍出身,沒人比他們更懂軍令二字的分量。
軍令如山。軍令兩字一出,便意味著,今夜讓他們處理這些公務的話,并非殿下隨口的一句玩笑,而是他們不可違抗的命令。
他們僵硬的扭動脖子,看向那一列列書案上高高摞起的折子,還有那一沓沓的空白宣紙。想到今夜就要按照殿下的要求,將這些折子整理歸類、列出條陳還要謄抄記錄,想到要在那一沓沓的空白宣紙上寫滿了字,再想到大字不識一籮筐的自己……一時間不由都腳底發(fā)軟,兩眼發(fā)黑。
武官們求救似的望向公孫桓,阿塔海八尺高的漢子都快哭了出來,“公孫先生,您幫咱們求求殿下罷,咱們以后不針對那些個京老爺們還不成嗎?”
公孫桓恨鐵不成鋼的冷掃他一眼,“我看你還是不知錯在哪!阿塔海,能不能用你那榆木腦袋想一想,你與那些京官有什么怨什么仇,他們礙著你什么了,怎么你就非得針對他們?”
阿塔海張嘴還想辯兩句,公孫桓抬手制止懶得聽他說那些蠢話。
“阿塔海還有章武,我不說旁的,就說你們二人也算是跟著殿下最早的那批老人了,烏木、魏光還是晚些年才投奔過來。可觀后來呢,人家兩人早已為帥做將,可以各自統(tǒng)御一方兵馬外出作戰(zhàn),現(xiàn)今更是分別為提督與校尉,統(tǒng)管京中禁軍或兵馬。再反觀你們!”
公孫桓重重嘆口氣,“十年了,你們做了十年先鋒官?,F(xiàn)在入了京,還是做的前鋒參領。阿塔海,章武,你們能說是殿下不重用你二人?是殿下沒扶過嗎?是扶不起來啊!”
“你們作戰(zhàn)是勇猛,但無謀,這讓殿下如何敢用爾等為將?讓你們讀書,都不肯,讓你們識字,卻都寧愿去挨軍棍。自個不上進,還指望旁人硬扶?”
“瞅瞅你們干的這些糊涂事!旁人幾句話的功夫,就能挑唆的你倆上躥下跳,就這樣還想將文臣取而代之?你們的腦子玩得轉?平日里還總看不上烏木,瞧不上魏光的,你看人家可有被人攛掇兩句,就上桿子做那急先鋒去挑釁京官、毆打文臣?”
公孫桓見兩人低著頭羞愧難當?shù)哪?,緩了口語氣,“我知你們心中一直憋著氣,不忿烏木他們后來居上,官職遠超于你們。但這決不能是爾等做旁人手里刀的原因!捫心自問,殿下待你們如何?每年四時八節(jié)分下的賞賜,哪年殿下不從自己的私駑里額外分出份撥予你倆?糧草、兵器,哪回不是緊著你們先來?甚至怕你倆口無遮攔亂得罪人,殿下私下還特意囑咐烏木他們,說你們向來性情直,但有口無心,希望他們能多包涵些莫要多與你倆計較。殿下如斯關照,你們還待如何?”
阿塔海與章武聽得眼淚都要下來了。
“咱們不是對殿下的安排不滿,咱們只是……”
公孫桓擺手,“你們的后路殿下早有安排,按照軍功來算,是足膺封爵了?!闭f著,環(huán)視其他屏息靜聽的武官們,“爾等也是一樣,殿下賞罰分明,只要軍功足夠,該是你們的,自不會少你們半分。當然,若要在官職上再進一步……那就先努力將字認全了再說?!?/p>
阿塔海狠擦把眼,沖殿外方向跪地抱拳,“愿為殿下效死!”
章武等人也齊齊跪地抱拳:“愿為殿下效死!”
公孫桓慢悠悠喝口涼透的茶,說道:“距離卯時不足五個時辰了,要是不想違抗軍令,各位還是趕緊點忙起來罷。”
一句話,讓阿塔海等人的表情齊齊裂開。
武官們挪動僵硬的大腿,各自擇案落座,翻開本折子后,皆是如出一轍的呆滯表情。
密密麻麻的方塊字,它們不認識他們,他們也不認識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