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能看到房屋上活動的人影,水線已經漲到了三樓,自家蓋的樓最高不過五層,不少房屋只剩下了一個屋頂。蹲坐在屋頂上的人遠遠看到了她,激動得上躥下跳,瘋狂地招手,雙手攏在嘴前大聲喊叫,試圖引起她的注意。
辛理冷漠地無視了那些求救信號。末世之中,能保全自己已經是萬幸,她沒有義務為這些非親非故的人冒險。太多的教訓告訴她,沒有棱角的善良,是一種愚蠢。
順游而下,又劃了兩個多小時,距離林川市還有三分之一的路程,屬于榕鎮的地界。水面上多了一些竹筏,竹筏一頭用油漆刷了字,是鎮上一個比較知名的水上竹筏景區的所有物。
榕鎮上有一排連成一片的騎樓,大約四層樓高,水面上只剩下了頂層還沒被淹,透過凸出來的陽臺都能看到里面人頭攢動,保守估計有三百人以上,鎮上幸存的居民都擠在了這里。
大約十來只竹筏停在陽臺下面,為首的竹筏上站著二十來歲的小伙子,他穿著救生衣,露出來的臂膀結實有力,是水上竹筏景區的船夫。
江寧從小在水邊長大,水性自然不用多說,而且因為年輕,力氣大,竹筏劃得快又穩,在景區剛建成的時候就做了船夫。加上生得濃眉大眼,洪水來之前在網上因為長相小火了一把,為此也吸引了好些喜歡看臉的游客專程跟他的竹筏。
這次災情也是他自告奮勇,要盡自己的綿薄之力救助家鄉的居民,叫上了景區里其他熱心的船夫組成了一支水上互助隊,把居民送到十五公里外的安置點。
此時他站在竹筏上,一手撐著竹竿,一手拿著擴音喇叭,聲嘶力竭地指揮著受困的鎮民上船。
“不要擠!排好隊,一個一個來!老弱病殘孕先上!這位大哥你讓讓后面的姑娘!我們分批走!每個人都能上船!”
那個頭上長著黃蘚,頭發禿了好幾塊的男人也不管他,仗著身高優勢,擠到了陽臺邊,對著江寧呸了一口:“讓個屁!傻子才排隊,誰知道你們下一趟還來不來?”
聽見禿頭這話,后面的鎮民也不淡定了。眼看著水位越來越高,等竹筏載著人去安置點,一來一回倆小時都算快的,誰知道兩小時之后水位會不會淹到四層樓。看周圍的人數,起碼得運四五趟才能運完,越是后面上竹筏的人,就越多一分危險。
加上被困在這里的鎮民大多已經挨餓了七八天,一根玉米棒子都要掰成兩半,一天只敢剝下兩三排,一顆一顆地在嘴里嚼上十幾下才咽下去,早已餓得頭暈眼花。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大公無私,將這一線生機讓出去。
“老弱病殘是人,我們男人就不是人?就活該得讓著女人唄?災難面前人人平等,先到先得?!?/p>
“吳癩子,你放什么屁?你沒娘生沒娘養,沒有老婆孩子是不是?”
“嘿,我還真沒有?!眳前]子厚顏無恥地笑了起來,他奶奶死得早,他媽剛生下他就跟人跑了,沒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從城里買的媳婦也不聽話,老想著跑,洪水來的時候他把她鎖在地窖里,估計現在已經成了孤魂野鬼。他現在是真的孤家寡人一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看到吳癩子這樣,內心陰暗的人暗暗叫好,不動聲色地在后排往前擠,原本有序的隊列一下子亂了起來。
“擠你老母??!”
“能不能有點素質?”
“誰踩我腳了!”
“求求大家讓我老婆先上吧,她還大著肚子??!”
“阿爺!救命啊,我阿爺暈過去了!”
勢單力薄的江寧的聲音漸漸淹沒在一聲聲的叫罵里。
眼下混亂的局面正合吳癩子的意,他趁亂跨過陽臺,不顧竹筏上擠著的十來個老弱婦孺,縱身往下跳。
這一跳便出了事。吳癩子雖然不胖,但好歹是個男人,這樣大的力道從距離水面近兩米高的陽臺跳下來,竹筏上又都是老人小孩和瘦弱的女人,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好幾個人掉進了水里。
“小秋!”擠在最邊上有個六七歲的小女孩,一頭栽到了水里。好不容易穩住身形的女人,伸手抓了個空,急得要哭了出來。水面上升的氣泡夾雜細弱的呼救聲,女孩眼看就要沉到水里。
江寧果斷拋下手里的竹竿和喇叭,跳下水一把撈住往下沉的小秋,用力往竹筏上舉。借著他的力氣,竹筏上的女人也抱住女孩的上半身往上拉。
剛才落水的時候不知道灌了多少口臟水,得救的女孩跪在竹筏上,不停地往外嘔,黃黃綠綠的嘔吐物混合在其中,就差把膽汁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