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牧說他殺的這些人罪有應得,那他們呢?他們就這么剝奪了這些人的性命,更是罪無可恕。
孫平回抱住白瑕,他太害怕了,他只能從活著的人身上吸取一些溫暖,他聽見了白瑕的心跳聲,還好是活人,有溫度,有心跳。
關于那天之后的記憶,他全忘記了。
闞夫人比孫平想象的堅強,她平靜地接受了孫安已死的事,并且燒毀了一切有關孫安的物品,不準任何人談起這個人和他的名字,就好像孫安從來沒有來過。
孫平想也許母親根本誰也不愛,他還為了這種虛無縹緲的愛殺了自己的哥哥,他們一家當真荒謬。
如今,闞夫人就快死了,孫平靜靜地看著這個女人在床上痛苦哀嚎的模樣,他像一個旁觀者站在一旁,一個充滿陰影的角落,那些丫鬟來來往往地伺候著、寬慰著闞夫人,他竟然想笑出來,這個女人還是比她的兒子命好,死的時候有那么多人伺候,他送這個女人最后一程也算對得起孫安一些了。
突然,闞夫人猛得坐起了身,一下子房間里所有人包括孫平都被嚇到了,整個房間安靜了下來。
“你們都走,我要安之陪我就行。
“對,安之是孫平的字,平之是孫安的字,他們兄弟兩個就在闞夫人這種互為參照的惡趣味中長大,這個名字就是最好的證明。
孫平遣散了所有房間里的人,接過醫生給的藥,端著藥碗站在原地,直到外面的丫鬟關上了房門,他才不緊不慢地走到闞夫人床前坐下,隨便把藥扔進闞夫人床下的縫隙,他看闞夫人這模樣吃藥也沒什么用了。
“安之,你怎么可以殺了你哥哥,他只是一個傻子,甚至連親爹都沒有的孩子,你怎么對他下得去手??!你就那么恨他嗎?他是你哥哥啊!”孫平感嘆闞夫人雖命人燒掉了孫安的所有東西,唯獨堅持叫孫平的字,而不再喚他的名字,這個女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可怕,用這種方式一直提醒著他殺了孫安這件事。
“母親你弄錯因果,真正殺了平之的人是你,我不過是你經年累月打磨出來的刀,捅向平之的人是你;是你的偏心殺了他。
孫平攥住闞夫人的手,他借著力搖晃著這個虛弱的女人,他就是要折磨這個讓他變成怪物的人。
“是了,是了。
我的兒啊!是娘害了你們,平兒,娘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哥。
娘只是覺得你哥不是孫武親生的,他可憐又是個傻子。
我便更加關心他,而忽略了你。
都是我種下的惡果,哈哈。
“一大口發紫的鮮血從闞夫人嘴里流下,彌留之際她看見了年少時心愛的男孩,望見迫不得已嫁給孫武的自己,看見她可憐可愛的安兒,最后,看到得是獨身一人的平兒。
闞夫人的葬禮辦得相當奢華,孫平甚至求到了孫牧賜予闞夫人以定國夫人的名號下葬,流水席連辦了七天,給普通百姓布粥從早到晚沒有停歇。
孫平還是如闞夫人所愿把她和孫安葬在了一起。
他想他們母子三人的故事終于完結了,只他一人去建鄴開始新的生活了,至于長絡,他希望自己永遠不要再回到這個地方。
離開長絡的那天,孫平突然想起小時候自己會和孫牧、孫安偷偷跑上街游玩,他們三個在孫家不受寵的孩子,其實在很長的一段時間是彼此的依靠。
闞夫人沒有那么喜歡他,可是孫牧和孫安一直是最偏心他,他們所有的月錢幾乎都給他買他喜歡的東西。
所以,他是什么時候被嫉妒吞噬了良心,他也不知道。
他突然好恨自己,如果自己沒有殺了哥哥,現在去建鄴的路上,應該有一個永遠不會長大的傻子陪著他,和他說一些無聊奇怪的話,他永遠都失去了一份最純粹的愛。
孫平坐在轎子里放聲大哭,他好久沒有大哭過一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