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秩換了藥用了膳,不知他何時醒來。趴在床上靜靜觀察,像觀察一只夏天的蟬,吹吹風蟬不動,百里秩抬手戳了戳怯玉伮臉頰,醒來啊,醒來跟他一起玩耍,今早上的膳食不好吃,浸了藥的氣息沾了血的腥氣,渾渾噩噩蕩入喉管游進了胃腸。
“怯玉伮。”百里秩小聲地甜蜜地喚他的名,他面龐冷白微涼,百里秩手指掐撫揉捏出溫熱來。
“像一朵蓮花,”百里秩輕聲道,“寡人把你攀折下來,聽話就捧著,不乖就揉捏入口嚼碎了吞。”
吞天食地,吞到腹中來,藏在他的骨頭血肉里,淋漓滴灑。
百里秩叫巫醫來瞧:“你看他,多漂亮。”
百里秩撫上他微蹙的眉:“寡人要他醒來,但不要他持劍殺寡人。”
“你配些使人身體乏力但無礙的藥來,拿不起刀劍就殺不了人。”百里秩神情遺憾,“他會難過的。”
巫醫道:“大王,兇悍之輩近身不得,您為何不用枷鎖鎖住他,纏住手腳套上鎖鏈,訓野獸般馴服他。”
“一只狐妖,自然該拜服大王腳下,傷了大王已是大過,大王還如此厚待于他,恐其兇性難消啊。”
百里秩撫上林笑卻眼尾:“花用枷鎖纏,會碾碎的。”
“去吧。”百里秩看也未看巫醫,下完命令抱起林笑卻,傷口隱隱作痛,真該報復回來。
百里秩將怯玉伮枕在自個兒大腿上,摸著他臉頰輕哼起歌謠,那是很久以前,他追著兄長到宮外去,兄長救了個游女,幾日后,那游女再次陷入了銷金窟。
他聽到那游女在游船上這般哼唱,幽幽哀泣,醉了一夜紅靡。
尚是幼童的他踏上那條船,揮金如土枕在游女腿上,叫她一直唱一直唱,唱到聲音嘶啞出血,哀泣求饒。
身側侍從的刀湊到游女頸旁,百里秩天真般:“兄長贖救了你,不過幾日你又踏了進來。既不珍惜,就別怕別人糟踐。”
“孤要聽你的歌,或是瞧你的血,請繼續,哄我睡著。”百里秩閉上眼,游女又哼唱起來。
沒之前好聽了,聲聲泣血,最后游女道:“這世道由不得我。”
話落就抓起百里秩往刀刃撞,若不是侍從及時收了刀,百里秩這小命可就不保了。
侍從一擁而上押住游女,欲殺之。
游女道:“奴求你兄長做他的妾,他不愿,灑下金銀弱女子如何能自保。”
游女咳嗽出血:“奴可以繼續哼唱,唱到公子玩心盡,請公子饒了奴罷。”
百里秩蹙起眉,兄長還是個孩子,這游女真不知恥。
他轉頭望向四周,全是烏煙瘴氣。
“你逃到他面前,他救了你,反倒救出了怨言。”百里秩說,“孤不殺你,孤要你自盡還恩,把兄長給的還給天地。”
游女笑,在亂哄哄的光色里顯得凄靡:“天地給的命,非你兄長賜。”
“貴人言語幾句,賤人頭顱落地,好,也罷。”游女投河自盡。
后來人說她游上岸逃了,從這靡頹艷色的船上逃到了岸上,問百里秩要不要追究。
百里秩哼唱起那歌謠,怪怪的哀意綿綿:“隨她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