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今年春天我在路上看見你,你眉毛旁邊也長了一顆痘,離著遠了我還以為是一顆痣。我剛要跟你打招呼,你就轉身走了。”于戡記得,那天她穿了一件卡其色的風衣,背著她今天白天還在背的一個大單肩包,手里捧著一個色塊凌亂的杯子。他記得,譚幼瑾買咖啡大多時候都是自己帶杯,她也曾建議他這么做,自帶杯子環保,而且能便宜一點。
“我現在視力下降,那次應該是沒看見你。”
于戡確認譚幼瑾認出了自己,否則不會走得那么快。
“去年秋天我有一次看見你,你也是眉毛邊長了一顆痘,你見了我臉還紅了?!庇陉耸悄奶炝耍挥浀盟┝艘患蠙炀G的衛衣。她很少穿這種顏色,一般都是黑白卡棕以及靛藍。那天她好像蠻高興,見到他立刻板起面孔,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和他打了招呼,疾步而過。每次遇見他,他都能重新體會一下“疾步”到底是怎么樣個步子。
“那應該是皮膚過敏。”冬天可能是凍的,秋天只可能是皮膚過敏。這是實話,說出來好像在遮掩。她有點兒奇怪,于戡竟記得那樣清楚。但是她知道他記憶力好,見到什么,能在腦子里馬上生成畫面,一幀一幀都是動起來的,且自動削減了他不需要的素材,很連貫。當于戡還她投資的時候,她很納悶,于戡到底把兩個人的相處剪接成了怎樣的影像。
她刻意以一種師長的口吻問:“你當初選了我的課,為什么一節都不來?”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你”譚幼瑾頓了頓,“那你還是先說假的吧。”
“我不想在講臺下聽你說話,我想跟你面對面說,就像現在這樣。不過后來我還是有點兒遺憾,因為坐在講臺下,我可以肆無忌憚地看你,你不僅不會躲,大概還會覺得這人孺子可教。”
仿佛是為了驗證她除了皮膚過敏,也會臉紅一樣,譚幼瑾感覺于戡的目光像雪花似的往她臉上撲,躲無可躲。譚幼瑾有點兒不自然,她不喜歡這不自然。換了別人,她會迎著目光盯過去,直到對方不敢再看她。
“你好像怕我覺得你太好,又不肯把你不好的一面給我看?!?/p>
于戡這句話說的很突兀,譚幼瑾沒否認,只說:“這都是我的職業道德。”她進一步笑著解釋:“前者是我希望你對人性能有更深刻的理解,擴展你看人的厚度;至于后者,當然也是職業道德的一種?!?/p>
“可我又不是你的學生。你在我面前,不用講什么職業道德?!?/p>
譚幼瑾對著空氣笑,心里呵了一聲。在那些她看他一眼就覺得心煩的時間里,如果不是他每次見他,都叫她一聲“譚老師”,她根本不會克制住自己對他的不屑,忍著不耐煩回應他。現在他說他不需要她的職業道德。
不過嚴格來說,他確實不算是她的學生。但是于戡是一個導演,一個自己寫劇本的導演,她可不想把她的弱點暴露給他,成為他的素材庫。他發現是一回事,但她主動暴露是另一回事。把自己的經歷拿來安慰別人,結果反手就成了人家創作素材,被當做一個有心理問題的缺愛女配畫在漫畫里,那是她十來年前才干的傻事,這樣的事情她不準備來
◎明天再看吧?!?/p>
譚幼瑾把錄節目當作上班,
她的新同事比她工作要積極得多。她在樓上還沒準備好下樓,新同事已經到了樓下。
大冬天,從有暖氣的房間轉移到寒冷的室外,同事見到她
◎作品◎
大多數時候,
譚幼瑾習慣且喜歡一個人行動。一個人去看畫展,遇到合眼緣的,可以就站在那兒一直盯著看,干看,
一幅畫從一個細節看到另一個細節,
看到閉館;要是遇不到喜歡的,
繞一圈就走人,買一個冰淇淋邊走邊吃觀察路上的路人也很有意思。和別人一起來,
就不好這么自由。一個人叫自由,
在兩個人的關系里也可能被理解成自私,只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