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之后錄音有一大段空白,神父等待許久,忍不住低聲催促:“我親愛的,你可以開始告解了。”
這時蔣戎才開始說話,聲音嘶啞虛弱:“我已經感受到天父的恩寵,在我犯下無可挽回的罪……使我可以逃避……”
神父:“你上次告解的罪,只要不再犯,就會得到神的赦免,天父會寬恕所有自擁悔罪之心的世人。”
蔣戎:“使我解脫,是對我最大的寬恕。我此時此刻……對天父心存感激。”
接著又是一大段靜默,神父問:“那么你還有什么罪,希望繼續對天父懺悔?”
蔣戎低聲囁嚅:“我不知道……也許我還沒有辦法真正原諒他們。”
神父:“憎恨亦是痛苦的源泉。”
蔣戎:“我以為最愛我的人,原來從始至終最憎恨我……他們也會痛苦嗎?”
神父:“他們的痛苦亦需要由天父來化解。你要做的只有寬恕,恕他們的罪,也是解自己的枷鎖。”
“我寬恕他們的罪……”蔣戎說著突然咳嗽起來,有氣無力的喀喀聲斷斷續續響了一分多鐘:“寬恕他們施予我……虛假的親情……和愛情。因為我……因為我奪走了……原本屬于他們的……家庭。”
紀天養指縫中半支香煙掉在桌上,他怔怔愣愣瞪大雙眼,按住播放暫停鍵,然后倒回音頻數分鐘前,把蔣戎這段話重新聽一遍。
蔣戎:“我一生都活在謊言之中……人生中最寶貴的兩份感情,從始至終是一場騙局。無論上帝是否能夠赦免我的罪,今天在這里……我蔣戎……寬恕他們所有的……欺騙。
愿我……離開后,他們可以成為真正的父子。令一切……回歸應在的軌道。
愿我化成……塵埃,融入煙海。就像我……從未出現過一樣。愿所有因我出生帶來的罪與罰,和我一起……永遠消散。”
誅心[下]上卷完
這段錄音和王寬說的一樣,蔣戎說話太含蓄隱晦。拋開「非法取證」這關不談也做不成證據或線索。
但紀天養聽得懂,蔣戎不僅在人生最后一段路程中知道了所有真相,而且把紀天養當成了蔣志行的同謀。
他認為紀天養和蔣志行共同策劃好一切。因為他們是親生父子,他們要奪回曾經被蔣戎占用的身份、親人、事業和家庭。
蔣戎住院后忽然變沉默并不是因為被病痛折磨到無力應付交談。他是心灰意冷,不愿意再多一眼面對「虛假的親情和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