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荻轉身便借花獻佛,盈盈笑問:“公子可學會了?”謝棲羽輕輕蹙起眉峰,薄唇幾番輕顫,清澈漂亮的眸子里滿是“這非君子所為”的問心有愧。
一刻鐘后,落花樓便到了一夜當中最熱鬧的時辰,鶯娘亦忙著與一眾出手闊綽的恩客們笑鬧寒暄。
一個小奴靈巧地穿過摩肩擦踵的人群,附耳鶯娘道,謝家那公子吹個曲子逛個街便從那寡婦蘇荻處多賺了一千五百兩銀子。
鶯娘愣了愣,頓生感慨,蘇荻何止是個多情的寡婦,她明明是個癡情的寡婦。
和蘇荻一比,這樓里尋歡作樂的公子哥兒們頓時都顯得吝嗇薄情了幾分。
出神的間隙,忽見一道黑影從燈火晦暗處一掠而過。
鶯娘臉上肌肉僵了一瞬,忽地又生出幾分憐憫——這癡情的寡婦若是知道她心心念念的美人兒竟癡心于一個窮得只能靠爬窗私會情郎的寒酸小子,得多傷心啊。
但憐憫歸憐憫,她當然舍不得這么一位揮金如土的恩客。
左思右想,鶯娘一杯酒下肚,竟覺多了幾分愁腸。
有了愁腸可就不能再有良心了,這事可得瞞住,不能讓蘇荻知道。
鶯娘暗想,哎,可真是個可憐的寡婦。
又一日玉壺光轉,蘇荻一如既往,雷打不動地現身落花樓。
鶯娘容光煥發,挪著貓步引她上樓,奉承道:“這么快就能做他入幕之賓的恩客呀,你可是第一個。
”蘇荻笑回:“他入幕之賓的恩客,我倒是想做最后一個。
”鶯娘聽著話里話外皆是勢在必得之意,偷偷瞄了眼她,又心虛地笑了笑。
蘇荻推門而入。
潺潺水聲作伴,弦月入窗,窗邊桃花兩三枝,書案在左,墨跡未干。
雕花圓月門,珠簾作隔斷,內室的紅燭羅賬半遮半掩,令人遐想萬千。
美人半卷珠簾,笑道:“姑娘來了。
”窗下,一眾色香味俱全酒菜佳肴已備,山煮羊、蟹釀橙、梅花湯餅、煿金煮玉……美人玉指勾壺,青袖添酒,呈酒杯于蘇荻面前:“二十年的思堂春,不燥不烈,醇香溫潤,最適女子酌飲。
”蘇荻從善如流接過酒杯,裝作無意摸過美人玉手,看向美人的眼中卻是一片清明:“公子是在論酒,還是在說自己?”這話問得實在輕佻,美人卻不作惱,偏偏蕩開一縷令人目眩情迷的笑意,輕輕道:“若是說自己,姑娘便愿意多喝幾杯嗎?”蘇荻一飲而盡,晃了晃空杯:“縱是身死而不辭。
”謝棲羽笑意直達眼底,為她布菜之際,一杯新酒亦已斟滿。
蘇荻再一飲而盡。
第三杯……第四杯……直到第十二杯。
樓下傳來游街竄巷打更人音色高亮的“關門關窗,防偷防盜”,宛如唱曲一般。
蘇荻微醺半醉,面染酡紅,她般般入畫的姿容更添嫵媚。
一時間,竟分不清誰是恩客,誰是花魁。
謝棲羽又斟一杯,窮追不舍:“正見廣寒桂樹,莫問幾更漏,莫推金樽滿。
”蘇荻看向謝棲羽的眼神中,她忽地傾身上前,手掌搭在謝棲羽肩頭,將額頭緩緩抵了上去,羽睫低垂,吐息如蘭:“你到底是要騙我的酒錢,還是要另有所圖?”謝棲羽心下微動,昨日蘇荻那句直白的試探,確實令他心生戒備,存了探其底細的心思。
他面上波瀾不驚,只淡淡道:“姑娘昨日戲弄棲羽,棲羽自是懷恨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