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咱們怎么回去啊?”地皮已經微微shi潤,清霜往顧云籬身邊縮了縮,警惕雨滴打shi裙子,問。
這確實是個問題了,顧云籬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佛寺,心想若雨不停就干脆在這借宿一晚罷了,正要開口,就聽有人喊了她一聲。
“顧神醫!”是個女人的聲音。
“還真是你!可是沒車馬回不去了?”女人簪花戴銀,一身干練的短褐褙子,從馬車里探出頭來,笑得熱切。
顧云籬瞇了瞇眼認真去看,實在沒認出這位熱情的大姐,倒是清霜識得,咧嘴笑起來跑了過去:“六娘子!”
六娘子?醫館每日看診的人數眾多,顧云籬性子冷淡疏離,不喜與無關的人交際,自她出世救過的人太多,什么“含娘子”、“月娘子”叫得都忘了誰是誰,就更別提這位了。
“回鎮子里去?走吧,我這車里還容得下人,一道捎你們去吧!”
車內簡樸,但卻雅致地焚香,時今豊人不論王公布衣都愛附庸風雅,這倒并不稀奇。
那六娘子似乎采買了不少東西,在外面打點,車內便只剩下兩人。
顧云籬盯著那小香爐許久,只覺得這味香甚是熟悉,便問起方才熱切打招呼的清霜:“你倒還記得她,我卻沒什么印象了。”
清霜正擺弄那小桌上的六角香囊,聞言回她:“姐姐只管治病救人,記不得也是正常,我也并非都記得,只是這位有些印象深刻罷了。”
“印象深刻?”
“你都忘啦?”清霜坐正,“三個月前師父正要引我們去交趾國引藥材,卻收了封來信,正是這位六娘子的,只是那時咱們急著去接引,是而禮貌回絕了。”
“那信里說了什么?”
“哎,姐姐可還記得,剛來江寧府時在那樂府司救下的那群人?”
樂府司,乃是東京教坊司分設于地方的教坊分處,江南之地,這樣的地方更多,然而,明著說是為了王公貴族家置辦筵席撥弄風月才遴選的樂工,私底下,卻有不少可憐無辜的女子深受其害,被用這冠冕堂皇的理由被擄去了更不見天日的地方。
這是極為陰私的事情,多年來,朝廷也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說到這里,顧云籬總算記起來些事情了。
那位六娘子,正是因冬時過了,手指生凍瘡廢了不能彈奏的樂工,被當作垃圾一樣從樂府司里趕了出來,與她一道的,還有不少人,冰天雪地的,那么一大幫瘦弱伶仃的樂人被掃地出門,凍死的凍死,重病的重病,好不可憐。
她們途徑那處,見了這群人,終是于心不忍,便在破廟里為她們診治。這位六娘子性子比余下人潑辣些,更像是領頭的,也只是手指生瘡。
醫治過罷,想著她們被趕出來,沒有依靠,更無處吃飯,就索性教她們制香,在如今這人人愛香的世道,也能換些零用不至于餓死。
之后的事情,顧云籬便無從得知了。
“信里說,她們因著姐姐給的香方子,賺了些錢財,如今也有了容身之所,正想著越做越大呢,便想報答姐姐當時之恩。”
眨了眨眼,顧云籬有些驚奇,沒想到隨手善舉,便救了這么些人,當真是造化無窮。
“報答便談不上了,”顧云籬看著那尊小香爐,總算記起這熟悉感的來處,“我也只是教個法子而已,賺再多,也是她們自食其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