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知府倒還認得兩人,遙遙便叫人叫停了車馬。
狹路相逢,那自然不能不打招呼就過去了,這地兒還是人家管轄的區域,顧云籬縱使著急,也只能慢下馬來,停下步伐。
車簾被從內緩緩撩起,那知府一身常服,圍著襥頭,半張臉隱匿在車內陰影之中,瞧見兩人,微微瞇了瞇眼,蓄著胡子的嘴唇抖了抖,輕笑問:“顧娘子,清霜小娘子。兩位行色匆匆,是要去向何方?”
馬匹呼哧呼哧的喘息聲伴隨著細碎的馬蹄聲在耳邊響徹,顧云籬眉心輕輕跳了跳,心中涌起了些許不適感,她及時斂眸,作揖如實答:“見過知府大人,林娘子在山寺中發病,十萬火急,我等正欲回臨云鎮醫館內取醫術藥典。”
那知府訝然:“是提點那位親眷……?”
“正是。”
“竟然還有顧娘子看不明白的病……既然如此萬不能耽誤林娘子看病!”知府微微沉思片刻,又將車簾撩開了一分,“只是近來也不太平,我也剛剛聽說了方才的事,近來江寧一帶魚龍混雜,難保不會有什么歹人,兩位小娘子出行還是危險,我派個人保護兩位吧。”
眸子動了動,顧云籬手心里捏緊了韁繩,瞥了一眼知府,頓首謝道:“……多謝知府大人,情況緊急,我等先行,禮遇不周還望大人海涵!。”
說話間,知府已調出一人扭轉馬頭欲跟上來,可顧云籬卻不待等這人,話音一落,還不等那知府回話,她便一掣韁繩,高喝一聲,兩腿一夾馬腹,下一刻,馬屁揚起前蹄便奔出數十丈遠,滾滾煙塵蕩后,把那護衛嗆得迷失方向,緊接著,便聽清霜也策馬緊隨其上!
馬蹄聲如擂鼓,他反應了一瞬,這才忙不迭跟了上去。
揚塵濺起,如黃風過眼,顧云籬回頭看那護衛,再次刻意加快了速度。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知府先前還同陶荊等人暗通款曲沆瀣一氣,如今這樣獻殷勤,左右看著都不正常,清霜看出她的意圖,一抖馬鞭,身下馬匹痛叫嘶鳴,立刻揚蹄追了上去。
二人不走官道,另辟蹊徑,躍入林間,樹影婆娑,速度飛快,那奉命護衛的小衙門跟得吃力,只聽得見兩人驅馬聲,不見其人,這般跟了沒一會兒,便迷在樹林之中。
普陀寺距離臨云鎮頗有一段距離,前后四十里的路,兩人快馬加鞭,飛馳了一個時辰,連馬都跑得有些氣絕,臨到城門之前,終于結束了漫長的奔波。
久來不騎馬,偶然這么一回,顧云籬也有些吃不消,翻身下馬,只覺得腰椎和兩腿發麻發酸,花了好一陣才站穩。
鎮中有禁奔馬的律例,馬匹在鎮外馬廄牽好,兩人飛快入鎮,回到醫館之內。
推開門,甚至還有些灰塵,自從上次為林慕禾送藥的事情過后,醫館多日不開張,也不知先前來問醫的人都如何了。
沒空細想這些,顧云籬折身回到書房,從上了鎖的匣子里取出顧方聞留下的那兩本西巫醫典。
一定還有什么自己沒有注意到的地方,顧云籬凝神,漸漸平復了呼吸,屈指拂開書頁,一目十行地略過一行行文字,尋找著與林慕禾病癥有關的內容。
醫典之上的內容總比不過顧方聞手把手傳授,縱使顧云籬悟性奇高,可面對這晦澀難懂的西巫醫典,她還是犯了難。
書中記載了數種蠱蟲,卻找不到一個和林慕禾病癥相同的,這其實也在意料之中,就連常煥依都沒有法子,更何況這樣一本醫典呢?
若林慕禾身上埋藏的是子蠱,那母蠱又在何處?若是母蠱,又為何在沒有人為操縱下便能行動?
一頭霧水之間,她恨不得把醫典之中的字眼摳出來一個個細看,看看顧方聞是否在這書里做了手腳,或許某個角落里,就有能夠給自己靈光一現的內容。
很可惜,顧方聞并沒有這種閑情雅致,比起拐彎抹角地試探弟子的悟性,他本人更喜歡直接傾囊相授,是以,顧云籬翻遍前后,都沒能找出來什么暗示。
蠱蟲入體,是以宿主的身體作為皿來維持生存,苗疆人驅蠱往往使用母蠱,即使遠隔千里之外,子蠱在宿主體內也會感受到母蠱的驅使。指尖拂過一行行字,顧云籬略感眼睛酸澀,眨了眨眼,繼續翻過下一頁。
現今看來,藏在林慕禾體內的蠱蟲是子蠱的可能性更大,驅使母蠱所要用的藥草方法復雜,又怎會僅僅燒一粒禁藥就能歪打正著呢?既然如此,又是誰在林慕禾體內種下蠱蟲?又是有何所圖?
她驀地一愣,一個荒唐的想法油然而生——林慕禾自小長于東京,鮮少能接觸外人,既如此,那在她身上下蠱的,莫不是近身之人?
這個念頭一出來,顧云籬便被自己嚇了一跳,她指尖一抖,緊接著,耳邊傳來吱呀一聲,她身形一頓,側眸看去,是清霜進來了。
“姐姐,東西都拿好了。”清霜背著藥箱,看了眼顧云籬愁眉不展的模樣,又問,“還是沒有法子嗎?”
醫典上的東西暫且看不出什么名堂,顧云籬搖了搖頭,合上書,揣進兜里:“走吧,先趕回去,我有些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