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云籬簡潔地寫道:“李子。”
寫罷,便在她手心里塞了一只。
短暫的觸感消失,果蔬的清香將那點藥香沖淡,林慕禾竟然覺得,身前的人似乎更鮮活了幾分。有些低落的心情也終于有些回漲,她彎了彎唇,抬手搭上小葉伸來的攙扶的手。
顧云籬收回手,轉身為兩人將簾子拂開:“清霜今日破費,請你們嘗嘗白礬樓的東西。”
屋內燭火通明,將矮桌照得格外亮堂,顧云籬還聽見陣陣沸水聲,一扭頭,竟看見清霜不知何時用鐵架子搭起來一只銅鍋,點著小火正在鍋中沸煮些什么。購置來的菜品擺了一桌,她正將碗筷放了一排,從木食奩中扒拉著醬汁。
“這倒是新鮮,”顧云籬難得放松下來,搬來凳子,看著清霜忙活,“撥霞供?上次吃還是幾年前了。”
“上次吃還是師父有錢請客,我早就有些饞了!”清霜說著,便又投下一片肉。
食盒中放著冰塊冰著現切的兔肉薄片,紅彤彤一片,之后再投入白礬樓特制的鍋底之中煮熟,蘸著醬料吃下,確實是難得的美味,拿筷子一撥,在鍋中便是云霞般的樣子,是而,名曰“撥霞供”。
士大夫們很是愛吃這樣的東西,林慕禾還記得先前在東京時,林宣禮上任皇城司,右相府中擺燒尾宴,主母難得高興沒讓她獨自待在房中,女眷們設宴,其中便有這道時興的菜。
不等小葉上手,顧云籬已經將蘸料備好,推到了林慕禾身前,她特意沒加胡椒,只加了些咸鮮的醬汁。
小葉愣了愣,古怪地看了一眼顧云籬,又搖了搖頭,暗罵了自己一句矯情,便替林慕禾涮了幾片肉,夾進碗中。
好在雖然她看不見聽不到,用筷子卻熟練,摸索到碗邊,她輕聲謝了一句,便拈起筷子嘗。
醬汁鮮美,兔肉嫩滑,入口算得驚艷。清霜還備了許多青菜,嘴里也不算孤寂,幾人你一言我一語閑聊了幾句后,便埋頭吃起來。
清霜談天說地,講起來先前在恭州碰上的趣事,小葉從沒見識過,聽得一臉認真,很是神往。
于是一唱一和,兩人閑聊了個沒完,小飯桌前聲音不絕。
顧云籬淡笑著聽著兩人胡侃,吃著吃著就飽了,擱下筷子,眼前燭火昏黃,將飯食照得亮堂,之后的人卻半隱沒在黑暗之中。
林慕禾大病初愈,雖然聞著這撥霞供很香,卻不敢多吃,她吃得慢條斯理,比起一口夾著四五片的清霜來講,確實優雅了不少。
她一身白衣,規規矩矩坐著,聽不見身旁的談笑聲,只沉默地吃著,這般就顯得有些落寞,燭火照不到她,顧云籬看得模糊,將那之后的黑暗盯了個穿,硬是覺得它好似張牙舞爪的惡獸,要當著她的面將林慕禾侵吞入腹。
心口揪了揪,她無視了這莫名生出來的多余的情愫的異樣,看著林慕禾擱下筷子,摸索著抽出帕子,擦了擦嘴角。
炭火已經快要熄滅,原本沸滾的湯底也停了,清霜還在說,額頭上吃得都是熱出來的細汗,仍舊不停。夏天猛地吃上這么一遭,確實發汗,顧云籬眼細,又看見林慕禾臉上生出的薄汗,于是便順理成章地起身,朝聊得熱火朝天的兩人知會了一聲:“天熱,我帶林姑娘在廊下納涼。”
小葉回過神來,猛然意識到自己的職責,剛想起身跟上去,就被清霜拉住,她正講得在興頭上:“誒誒,別走,我還沒說完呢小葉姐姐,你不是想問我師父在恭州吃鍋子之后怎樣了嗎?我繼續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