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了一瞬,顧云籬忽然明白了她動作生澀的原有——原先,這道白紗正是小葉每日給她洗凈,再換上干凈的,細致地替她再腦后扎好。
白紗逶地,露出她那雙枯敗的眼,刻著斑駁的傷痕。
似是也想起了這一點,林慕禾的眉眼頹下,想提起嘴角沖顧云籬笑笑,然而試了兩遍,都未能如愿。
她有些不適應雙眼沒有東西覆蓋的感覺,又像是想刻意遮擋臉上的悲色,才用手遮上雙眼。
小葉已死,這消息太過沉重,顧云籬不敢,也不忍心告訴她,可看著她倚靠在苔shi的廟墻邊,忽然便覺那道身影格外孤寂。
自此以后,她便是真的孑然一身。
上天待她不公,此時此刻,竟然連哭一場的權力都沒有。
“林慕禾,”她心口跟著抽痛,忍不住上前,輕柔而鄭重地將她覆在雙眼上的手移開,“笑不出來便不用笑了?!?/p>
“從此往后,我真的只剩一人了?!奔爬涞穆曇艋厥幵谛⌒〉耐恋貜R中。
她已控制著不讓自己露出太悲痛的神色,可仰起的臉上,痛意卻更甚。
她睜開雙眼,入眼的仍舊是熟悉的黑暗。
長睫之下,那雙眼沒有任何波瀾,灰色的瞳仁倒映著顧云籬顰眉悲涼的神色,她的瞳孔沒有聚焦,就這般毫無生色地看著顧云籬。
像一口干涸的枯井。
指尖顫抖,顧云籬吞咽了一聲,萬千種糾纏的情緒涌上心頭,她只覺此刻的心情已經超越她所謂的“憐惜”,扎得她呼吸都有些紊亂,酸澀難堪。
片刻,她輕輕將她冰涼的手掌收緊,聲音輕而堅定,像是說給林慕禾,又像是說給自己聽的:“我說過,我會治好你的眼?!?/p>
“所以,在那之前,你不會再是一個人了?!?/p>
若沒有這些困她半生的血海深仇,她也要為她治好雙眼。
林慕禾感知不到她的目光,手心的力道卻切切實實傳來,她鬼使神差地覺得,身前人是看著自己的眸子說話的。
心口再次砰砰作響起來,一聲一聲,節奏規律,好像要將她脆弱的xiong膛撞碎。
耳邊嗡嗡了兩聲,林慕禾忽然有些感念這黑夜,叫顧云籬看不清她耳邊爬上來的薄紅,看不出她的無措與剎那的心動。
雨,再次落入她幾近干涸的心田。
陌生的、未名的情感不由分說,在心中生根、發芽,肆意瘋長,待她察覺時,早已長滿整個心墻。
這一瞬,她想,那日顧云籬言語遮掩,什么所謂利用,什么所圖,都不重要了,這些東西一瞬間分崩離析,不攻自破。
她想,有這句話便足夠了。
那她也甘之如飴
這不是什么情話,甚至她個中究竟何意、包含了什么心緒都未知,卻足以動人心魄。
雙眼好似又輕輕作痛了一瞬,林慕禾緩緩合上眼。
哪怕珍重誓言之后真是算計,那她——也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