擾人的吵鬧聲終于消失了,可顧云籬卻感覺,心口像是被人狠狠重錘了一下,那婦人撕心裂肺的話回蕩在神魂之間,久久不能回神。
可是已死之人,又能如何轉(zhuǎn)圜?醫(yī)者行走世間,救人水火,面對已死之軀也終究無能為力,世間并無起死回生之術(shù),若能腐肉生新,世上又哪里會有這么多生離死別的悲歌?
見這麻煩事終于有個解決,官兵終于松了口氣,跟那更夫一把扛起那婦人,沖幾人哈腰抱歉:“幾位小娘子,實在抱歉,這是西南跑出來的難民,幾日前死了孩子,瘋瘋癲癲每夜都吵吵,擾得人不安寧……”
“為何會死了孩子?你們難道都不管嗎?”清霜看了眼那婦人,眼底也是不忍,問道。
“這是一路奔波來帶的惡病!平日里官府施粥設(shè)糧棚都養(yǎng)著他們,只盼趕緊回去了,她孩子的死,與我們也無關(guān)啊!”
道理如此,沒什么可辯駁的,這些官兵也是奉命行事,無可指摘,顧云籬瞳孔顫了顫,擺手示意兩人停下:“她怕是驟然失去親人,神志受創(chuàng),我是醫(yī)女,且給她診一脈吧。”
那更夫愣了愣,眼里閃過落寞,嘆了口氣:“小娘子何必白費功夫……也罷,左右明日又要出來鬧事,不如你來看看,興許能給她這瘋病治好了呢。”
于是將那婦人放平,將她懷里依舊抱的死緊的孩童尸身移開,顧云籬襯了一張手帕,搭在婦人枯瘦的手腕上,靜靜診了片刻。
心脈紊亂,沒有規(guī)律,果然是神魂受創(chuàng),受了刺激的緣故,一口氣郁結(jié)心中所致。
起針替她將陽關(guān)幾處淤結(jié)的經(jīng)脈疏通,果然見她緊鎖的眉心緩緩舒展開來。
那更夫喃喃了一句“或許真有用”,眼睛亮亮的,看著顧云籬:“小娘子妙手回春,若真能給她瘋病治好,真不知如何感謝了!”
顧云籬扯了扯嘴角,看著這兩人再次將婦人扶起,扛起來的一瞬間,她手臂上單薄的粗布衣服滑落,露出半截手臂,顧云籬一口氣還未舒出去,便看見她手腕上的零星的紅色小點般的疹子。
“慢著!”立時,顧云籬喝住,那兩人回過頭來,一臉狐疑。
快步走到那婦人身旁,隔著繡帕將她衣袖擼起來,就看見她手臂上星星點點的紅色斑點。心中一震,清霜幾人還想過來看看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可顧云籬卻張臂攔住幾人:“慢著,不要過來。”
怪了,她身上有疹子,為何方才診脈時一點都沒感覺出來?她擰起眉,對那兩人道:“她身上起疹,你們可有發(fā)現(xiàn)?”
“嗨,哪里發(fā)現(xiàn)不了?渡口的醫(yī)官也給看過,但都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只是沒有傳染,就都沒人放在心上。”那更夫說道,語罷,眼珠子又轉(zhuǎn)了轉(zhuǎn),聲音也低了幾分,“據(jù)說……是西南那邊的怪病,這逃難的人許多都有,是惡病來著。”
語罷,他扛起那婦人,又將那孩童尸體提在手中:“官府如今容忍他們在陳留逗留,已是大發(fā)慈悲了,幾位,你們都是細皮嫩肉的貴人,就不要招惹這些啦。”
顧云籬神色還有些怔愣,看著那官兵帶著暈過去的婦人逐漸走遠。
東天已經(jīng)有些微霜白,日頭將出。
清霜走上前,看著發(fā)呆的顧云籬,有些摸不著頭腦,問:“姐姐,方才怎么了?”
被一陣晨光刺進眼中,顧云籬回過神來:“沒什么,但愿是我多心了。”診不出來的脈象,異常的紅疹,天災(zāi)在前,顧云籬還是多留了一個心眼,暗暗記下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