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云籬眸子動了動:“我知道,正因如此,我才要來。”
沈闊看著他,“你”了半晌,也沒說出話來。
顧云籬閉了閉眼,垂下眼,忽然面色一沉,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撩起衣擺,重重跪在地上:“沈伯父,你既不愿我來,就知當年舊案必有隱情。”
沈闊瞳孔驟然一縮。
“父親含冤下獄,在獄中不明不白死了,母親葬身火海,全家上下除了我無一生還。”她吸了口氣,就連氣息都在顫抖,“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如今已經不止十年了,我全族之死,定有蹊蹺。”
“你跪著作甚,起來說話!”沈闊語氣一急,趕忙將顧云籬扶了起來。
“沈伯父……父親生前在獄中,你見了他最后一面,你一定知道些什么。”顧云籬抬起頭,“幾近二十年,我夜不能寐,夢魘侵襲,都是當年舊事……此番,只想知道真相!”
看著她懇切的模樣,沈闊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你何苦如此執著……你可知你活下來,已經耗費了多大的氣運!”沈闊閉了閉眼,無奈至極。
“家恨不消,不為她們討回公道,我一日不能安寢。”顧云籬眸色沉了沉,一字一句道。
“我知道沈伯父多年自避鋒芒,明哲保身,已屬不易,不愿牽扯進這樁重則殺頭的事中。”她繼續道,“我只想知道……那夜父親在監牢之中,究竟同您說了什么?”
沈闊十指顫抖,眼里倒映出顧云籬那雙仿佛燃燒著的眸子,囁嚅著嘴唇,半晌,才無力地抓住她的手臂,問:“你就這么想知道?哪怕這件事,會危及你的性命,稍有不慎,不但不能為你父親翻案,還會跌進更深的深淵之中,尸骨無存?”
平頭百姓對抗皇權貴胄,就是蜉蝣撼樹,飛蛾撲火,燒死在那場大火的幾率遠比贏的可能更大,但她身為飛蛾,尚且可以撲火,便證明不是那么無力。
“我只想知道真相……起碼,知道并非我父親之過。”
話音落在地上,沒有震起片粒浮沉,藥房內寂靜了許久,久到顧云籬以為沈闊不會再說話時,他卻開口了。
“你意已決,那……我便告訴你。”他喟嘆一聲,轉身朝內走去。
顧云籬趕緊緊隨其后。
“嘉興三年,你父親以謀害皇嗣之罪下獄,他自知貴妃滑胎并非他的過錯,是而,在獄中便鉆研調查。”
呼吸一緊,顧云籬手心緩緩攥緊。
“彼時風聲很緊,我費了好大功夫才買通獄卒,長此后我進獄中探望,他告知我,貴妃滑胎,并非是毒藥所致,而是……”
顧云籬的指甲已經快要嵌入肉里。
“是西南巫蠱之禍。”
沈闊說罷,好似渾身脫力般,身子一顫,頹坐在椅子上。
顧云籬舌尖一痛,緊接著,鐵銹般的血腥味在唇齒間蔓延開來,她嘗到鮮血的味道,一股洶涌的火浪霎時間從喉管涌了上來,她雙目一紅,一時間,竟然還未能消化這短短的一句話。
“那蠱毒幾乎不名于世,哪怕你父親對西南巫蠱之學深有研究,都不曾聽說,后來他才知,那是西巫禁術,名為……雀甕引。”
耳邊嗡鳴了兩聲,顧云籬艱難地眨眼,一時間,心臟仿佛被人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