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龍榻起排起一張梨花木長桌,女官們依次擺下盤碟,許溫之在一旁伺候著李準起身,將他剛剛喝罷的梨湯放到一旁的女官手中的盤上。
“官家,今日尚食局奉了許多,多少嘗些?”
一道午膳足有三十多道菜,這還是李準下令宮中節儉之后削減用量的結果,每一道菜做得精致誘人,而坐在桌前的人眼神死氣沉沉,似乎并沒有什么胃口。
見他無動于衷,許溫之又勸:“陛下,多少要吃些……清淡小菜,太醫也說過沒問題。”
聞聲,李準終于抬抬眼,輕輕頷首,示意他將最近的東西端到身前來。
許溫之臉上露出抹笑,忙將就近的羊肉羹舀了兩勺在碗中,親自驗過了無毒,這才要送到李準嘴邊。
后者方才張開嘴,正要將那一勺肉羹吞入嘴中,殿外卻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奔跑聲,仿佛要將地板踏出個好歹,許溫之手一抖,那一勺肉羹“啪嗒”一聲落回碗中。
“不可啊不可啊——”來人扯著尖嗓子,拼命地喊道,緊接著,一道矮小的藍衣身影噗通一聲絆在門檻處,面朝地摔得一臉鼻血,卻仍不忘喊,“官家,不可!不可吃那肉羹!”
許溫之急忙放下手里的碗,起身喝他:“沒規矩的東西!胡言亂語什么,這里是福寧殿!”
“顧太醫說、說那梨湯與肉羹相克不能克化,食之有性命之危啊!”他愣是大喘著氣把最后一句說完,語罷,殿內氣氛凝肅了一瞬,緊接著,一眾女官內侍面色俱是一白,一個哆嗦跪在地上,不敢出聲,就連許溫之都顫了顫。
李準聞言,卻沒有太大的反應,虛虛掩著的眼球動了動,看了眼那青瓷碗中看著十分誘人可口的羊肉羹,抬了抬眉毛:“顧太醫何在?”
“微臣在!”一路跑來的顧云籬氣還沒喘勻,滿頭大汗地奔入,跪倒在地。
她一身官服根本跑不開,身量小穿著輕簡的小黃門撒丫子狂奔,不敢放過這個“救駕”的好機會,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跑來制止了李準吃下那口險些咬了他老命的羊肉羹。
許溫之面色慘白,哆哆嗦嗦跪下:“陛下明鑒!臣絕無二心!”
李準沒有理他,只看向此時連帽翅都有些歪斜的顧云籬:“你說。”
顧云籬吸了口氣:“羊肉助火生痰,梨湯寒性凝滯血脈,陛下的病本質陰虛火旺,若今日吃下那肉羹,二者相克,腹中沉積,只怕引起暴咳……”
暴咳之后,究竟是氣絕而亡,還是別的結局便不得而知了。
許溫之好歹是久在御前伺候的,很快便反應了過來,急忙解釋:“羊肉羹是尚食月歷上標注的,我親自審過。”
尚食局的女官急忙道:“梨湯也從藥膳中挑出來的,昨個也給許押班問過的……”
顧云籬蹙了蹙眉,一時間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有人有意為之了。
但帝王之心,誰能參透?李準一貫疑心病極重,今日這樁巧合,必定要有個定論說法了。
“我這條命,果然值錢得很,這么多人都想要。”李準冷冷笑了笑,沒有再用膳的心情了。
顧云籬低著頭,適時道:“既然二者都審過,或是巧合也不一定,今日陛下未用過,已是極大的幸事了。”
李準又看著她,這一回,卻盯了許久。
下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