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林慕禾沒有說話,只是揪住自己一角衣衫的手已經說明了答案,顧云籬垂眸,撫了撫她有些發寒的手背:“雀甕引既為同生蠱,一方死而另一方亡,解蠱之法,便是引蠱蟲到一處,用刀剖開血肉,生生取出,才得解脫。”
她昨夜躺在椅子上,思索良久,就連入夢之后腦中所想都是這有些堪稱殘忍的法子,這一晚沒有睡好,不經提防,風邪入體。
“剖開血肉”這四個字,就足以讓人渾身發寒。
身上的蠱蟲無法安生地消失,這是林慕禾一早便做好的心理準備。她其實比任何人都要怕疼,只不過是數十年如一日的病痛折磨下讓她逐漸習慣了那樣的疼痛,聽見這四個字時又怎能不怕?
從前她也想過,若是醫治不好,不若就一了百了,順應天意,該是怎樣的命數就怎樣接受罷了。
但如今再讓她擁有這樣坦然的想法,竟成了一件難事。
半年的時間里,失去又得到,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事,才讓她覺得與這個世界的勾連又深了幾分。她割舍不掉的東西變多了,再無法像先前一樣。
看著她猶豫而躊躇的模樣,顧云籬心口的肉抽疼了幾分:“你信我,我就一定能為你安全取出蠱蟲。”
她說著,伸手輕輕撫上她因害怕微微顫抖的臉頰,安撫似的摩挲了一番,因風寒的緣故,她的手指多少有些發燙,炙在林慕禾柔軟的皮膚上,引得她微微戰栗,眼中的無措聚了又散,最后,眸中的焦點緩緩落在了顧云籬的臉上。
林慕禾偏了偏腦袋,鼻尖的吐息如羽毛般刮過顧云籬手心虎口處的皮膚,留下一圈淺淡的shi潤。用臉頰蹭了蹭顧云籬的手,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我信你。”
血肉之痛算不得什么,她只是害怕,怕若事不成,她會落得什么結局,顧云籬又要如何面對?但既然顧云籬要自己信她,那自己當傾盡全身賭注,將全部押在她身上。
有些緊張的氣氛因為這一個微小的動作稍有緩和,但林慕禾卻看見顧云籬眉心又不自察地緊蹙在了一起,她失笑,抬手去展她的眉:“還沒到那會兒,我都不怕,你做什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是嗎?”顧云籬順著她的手揉了揉眉心,又想起當初在普陀寺時那方丈所說。
“嘴里還苦不苦?我上午讓人去買了蜜餞。”
說話間,顧云籬又覺得鼻子發癢,連忙背過身打了個噴嚏。
“你別離我太近,又從我這里染了風寒。”遮著半張臉,顧云籬抬起眼來,“如今你也是棲風堂的掌柜娘子了,缺不得你。”
自己再病,那確實又是一件棘手的事情,誰也不知道這蠱蟲會不會趁虛而動,于是應了一聲,林慕禾便起身:“我去把陳皮水給你端來,想來你還和顧伯父有話要說。”
“嗯。”目送著她離開,顧云籬輕輕舒了口氣,等了片刻,顧方聞與常煥依從外面走了進來。
撐著身子坐起,顧方聞知道她要說正事,也沒顧上揶揄,靜靜聽她將昨夜在醫案上摸索出的線索與思路厘清。
“此事我也覺著蹊蹺,”顧方聞說道,“懷胎五月后滑胎,貴妃卻整整臥榻在床一月有余,除卻蠱毒確實陰狠的原因,其他都有些不對勁。”
“月余前,有個大內期滿出宮的內侍在宅中自縊,我們探入宅邸探查,卻只得到了那張紙片,”頓了頓,顧云籬眼波里漾起些許思緒,“后來問詢公主,才知……這內侍是掌管帝王敬事的。”
那意味不明的紙片、無故吊死的內侍、那日桑盼在自己誘導逼問之下的色變之間,似乎終于生出了一條無形的絲線,穿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