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霜盤坐著,片刻后,換了個姿勢:“明日,我去和師叔一道探一探,看看他們究竟在憋什么損招?!?/p>
這幾日派出去的探子大多都在敵營周邊看過,叛軍駐地布了許多西巫人設下的陷阱,很多人都栽了進去,因此這些天來,除了幾個叛軍在修繕籌備的消息外,就再無別的可用的信息傳來了。
李繁漪眉心一跳,反對的話即刻便說了出來:“探子去便罷了,你去湊什么熱鬧?”
李繁漪還有一筆賬要跟自己算
顧云籬與林慕禾也不太贊成:“到底是敵營,怎會是那么好自由進出的?”
清霜擺手,咧嘴笑道:“殿下,我和師叔兩個人前去,定能全身而退的,你們放下心,在這里我也沒幫過什么忙,探個消息的事情嘛?!?/p>
若是再早些時日,李繁漪說不定就沒有現如今這么緊張了,但畢竟眼看著各方籌措地都快要完備,大戰在即,敵營守備難免不會增強,危險的程度也不同于往日了。
她還想再爭取一下,清霜卻先她一步開口:“既然你不放心,讓明桃姐姐跟我們一道去吧,她輕功那么好,若是有個問題,還能快點回來通知你們?!?/p>
嘴唇動了動,李繁漪擰了擰眉心,良久,像是妥協似的道:“半個時辰,沒有結果就回來?!?/p>
幾盞孤零零的風燈在刁斗高處搖曳,昏黃的光暈勉強撕開一小片黑暗,映照出營帳模糊的輪廓,如同蟄伏的巨獸脊背。
三道黑影從高樹上無聲地躍下,緊貼著冰冷粗糙的木柵陰影,無聲地移動,快要與夜色融為一體。
為首的人身形蜷縮進黑影中,每一次落腳都異常謹慎,避開地上散落的枯枝碎石,呼吸壓得極低,幾不可聞。身后緊隨的是清霜于明桃,目光飛快地掃視著周遭,將一切風吹草動納進五感之中。
營寨深處并非一片死寂。遠處傳來巡夜兵卒沉悶的腳步聲、鎧甲摩擦的窸窣聲,以及更遠處營帳內模糊的鼾聲。
隱匿在快要半人高的草叢中,隔著木柵向內望去,這里和普通軍營駐地似乎沒什么區別,乍眼看去,也都是守備著的衛兵。
“前幾日探子來報,主帳應當在營內中心。”明桃壓低聲音,低低說道。
“這狗東西倒是惜命,前了后了都容易被ansha,擺到正中就安全多了?!背ㄒ啦[了瞇眼,一隊衛兵正從木柵后經過,她快速閉上嘴,再次隱匿回草叢中。
等了片刻,這隊巡邏的人總算離開。
清霜面色不太好看,皺著鼻子立起手掌在面前扇了扇:“你們沒聞到什么味兒嗎?”
明桃不明所以,嗅了嗅:“什么味道?”
“很怪,說不上臭,但就是難聞……”
聞言,常煥依也皺起眉來,細細嗅了一圈,果真還如清霜所說聞到點古怪的氣味:“狗鼻子!”
這味道太詭異了,絕非尋常軍營該有的氣息。她只是打趣了一瞬,便再次嚴肅起來:“是這邊的?!?/p>
明桃嗅覺不如這兩人靈敏,雖然有些疑惑,卻還是跟著兩人朝所指的方向走去。
朝越深處走去,幾個營帳擋住了視線,幾人不得已,再次躍上了樹梢,好在身著夜行衣,加之動作極輕,樹葉間的拂動,也只被當作了夜風吹過的現象。
深夜之中,一陣細微的叮哐打鐵聲從不遠處傳來,離得近了些,方才清霜說得那股難聞的味道更濃,經由夜風一吹,送到臉跟前,這回,明桃也聞到了,她無聲地干嘔了一下,眼里閃出幾滴生理性的淚花,瞇著眼朝聲源處看去。
這是營地靠后,幾乎要與林間隱沒為一體的地方,由于樹蔭的遮擋,很是隱蔽,但今夜風大,枝葉搖擺,原本被隱藏得很好的景象也隨著搖曳的樹影時隱時現,露出其中真容。
“嘖——”耳邊傳來常煥依冷不防的抽氣聲,清霜疑惑了一瞬,緊接著,隔著厚重的樹蔭,終于看清了這下方的情況。
幾盞昏黃的風燈下,數十名工匠的身影被搖曳的燈火拉得奇長,有些詭異,他們赤膊忙碌,汗珠在油亮的皮膚上滾動,卻無人說話,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壓抑的咳嗽。
空氣中那股古怪難聞的味道濃烈得幾乎形成肉眼可見的濁霧,源頭竟是幾個架在熊熊炭火上的大鐵鍋。鍋中翻滾著濃稠、近乎墨黑的汁液,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濃煙。鍋邊,堆積如山的箭簇在火光下閃爍著一種不自然的、過于油膩的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