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此女所言,聳人聽聞!然,其身份已昭然若揭!”他刻意加重了“此女”二字,帶著對性別的輕視。
“她乃罪臣云縱之女!云縱當年謀害皇嗣,鐵案如山,證據確鑿,方被處以極刑,累及滿門!此乃國法昭彰!其身為逆犯遺孤,本應隱姓埋名,茍且偷生,已是朝廷法外開恩!如今竟敢堂而皇之立于朝堂,妄議國法舊案,更妄稱其父冤屈?!此乃大不敬!大逆不道!”
“王大人所言極是!罪臣之女,有何資格在此置喙!”
“朝廷法度森嚴,豈容逆犯之后質疑!”
李繁漪蹙著眉,仍舊沒有開口,像是給足了這群人說話的時間與機會。
“殿下,王大人雖言辭稍厲,然其理不謬。云縱一案,乃先帝欽定。此女身為罪臣遺孤,本就不該……更遑論入太醫署為官?此乃有違祖制,淆亂朝綱!臣以為,當先追究其隱匿身份、欺瞞朝廷之罪,再論其他!”
攻訐如洪水般洶涌,兜頭傾倒而來,絲毫沒有給予顧云籬一絲憐憫,甚至直接堵截了她繼續說話的機會,林慕禾怒上心頭,拳頭攥緊,起身便要替她說話。
可剛一站起身,那跪在當中的人似乎便已察覺她的意圖,猝然開口,截擋住她開口的機會。
顧云籬并未如他們所料般崩潰、哭訴或憤怒。她依舊保持著跪姿,背脊挺直如松柏,只是緩緩地抬起了頭。她的臉上沒有淚水,沒有憤怒,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激動。
只有一片冰封般的沉靜,以及那雙深潭般的眼眸中,透出的洞徹人心的冷冽與清明。
“諸位大人,”她的目光平靜地掃過王渙等人,那眼神不帶敵意,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疏離與審視。
“指責顧某身份,言及‘資格’、‘祖制’、‘法度’……條理分明,鏗鏘有力。”
她微微一頓,語氣依舊平緩,卻字字如針:“然,顧某斗膽,敢問諸位大人兩個問題。”
“其一,”她的目光落在王渙臉上,清冷如霜,“諸位言顧某乃‘罪臣之女’,故無資格言說。那么請問,顧某入太醫署以來,所行醫事,所救性命,可曾有一分虛假?西南平叛,傷兵營中,顧某與同僚日夜不休,救治將士無數,其中可包括在座諸位的子侄親兵?先帝病危,顧某竭盡所學,力保其安康,此舉,是否也算‘淆亂朝綱’?這些事情,是否因顧某血脈出身,便可盡數抹殺,視為無物?”
“諸位言舊案鐵案如山,乃先帝欽定,故不容置疑。顧某請問,當年三司會審卷宗何在?人證物證可曾公示天下?所謂‘鐵證’,是否經得起如今大理寺、刑部、御史臺三司重臣的共同推敲?若此案當真毫無疑點,經得起天日昭昭,諸位大人……又在懼怕什么?懼怕我僅憑一腔悲憤,便能推翻先帝欽定的‘鐵案’?若此案根基穩固,重查一遍,豈非更能彰顯國法公正,令天下歸心?”
她張口,滔滔不絕,直將這些迂腐大臣堵得啞口無言,無話可說。
王渙囁嚅著嘴唇,指著她梗住了半天,也沒能再蹦出來一句話。
“都歇一歇吧,”適時地,李繁漪接上話,抵著腦袋看了眼下面的幾人,“此事,就依照顧大人所想去辦吧。”
“殿下!怎能如此莽撞便定下!”
王渙顯然并不想就此放手,轉身又盯著顧云籬叱問:“你說你全家蒙冤,可有證據!三司日理萬機,若為你莫須有之疑,浪費人力……”
“若沒有憑據,臣自不敢貿然如此。”
“哦?那證據何在,呈上來——”
“王大人!”座上,李繁漪似乎終于忍不住了,厲聲開口,“尋證之事乃有司之責,你胡亂過問,越職言事,莫因頭腦發熱亂了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