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前世,那切頭如切瓜的蛇蝎刺客,也桃花泛濫。
泛濫到刺客犯惡心,勾著酒壺醉意熏熏地將仲堇的醫(yī)館誤當成了酒館,然后就賴在了仲堇開藥方的桌上。
那時,仲堇從藥方上抬起眼,問她,被許多人愛慕不是好事么?
殷千尋趴在桌上冷笑,“愛”與“盲目崇拜”,她還是分得清的。
誰會愛一個人愛到,聽說自己是下個ansha目標,便把自己的腦袋恭恭敬敬切下來,擺在貢臺上待她來取?
無外乎貪戀她掩在兜帽之下的姣好面容,亦或是仰崇她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風采。刨去了這些,她不過是個習慣貪睡、時常喝醉、無視綱紀、缺乏品德的瘋子。純粹喜歡她這么個瘋子的,又有誰呢?
那時,聽著殷千尋醉得迷迷糊糊咕噥出這番話,仲堇斂著眼未吭一聲,心卻要憋屈得擰出苦水來了。
她沒辦法將這些話告訴殷千尋:
從遁世絕俗的殘花宮宮主,到占山一方的土匪頭目,再到這個眼淚鼻涕肆意橫飛著醉倒在面前的小刺客……不論輪回了多少個身份,殷千尋之于她的吸引力未曾減弱一分。
甚至,隨著終將訣別的那一天愈來愈近,這引力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有時仲堇希望,趕快出現(xiàn)這么一個人吧:能落落大方將對殷千尋的愛宣之于口,又能幸運地得到她的愛。
然而多數(shù)時候,仲堇不希望那個人出現(xiàn)。
她心底暗存著一個自私得近乎病態(tài)的念想:寧愿與千尋彼此拉扯,互為折磨,度過一世又一世,直到輪回盡頭不得不撒手的一刻。
此番矛盾的心情,在多少午夜夢回之時快要將這位仲醫(yī)生的靈魂撕裂成碎片了。
也不知因著什么,她還能在醒來后,將自己的情緒又拉成穩(wěn)穩(wěn)的一條直線。
夜色冰涼如水,仲醫(yī)生銜著束帶,將長發(fā)攏在后面,微弱的嘆息在空氣中呼出一團縹緲霧氣。
她頭抵上一側(cè)的廊柱,目光穿越這霧氣,遙遙望向隔壁風瀾苑,九層高閣之上那扇依然亮著幽光的窗。
這便是仲堇之所以將獸醫(yī)館建到風瀾苑對面的緣由了——坐在院中,她一眼能望到那間臥房的窗。
這心思之幼稚之陰暗,令靈魂幾百歲的仲堇黯然發(fā)笑。
眼下已三更天,那窗仍亮著,不知風瀾苑的主人此刻在做什么。
仲堇正望著它愣神,窗紙倏然映出了一個窈窕人影,接著,窗推開了。
下一瞬,殷千尋攏著一條薄紗披風,伏在了窗邊。
心無預(yù)兆地一動,仲堇下意識垂下眼眸,滅了桌上的燭臺。
然而……黑暗中靜坐了幾秒,她又忍不住抬眸望去。
視力太好是什么體驗?
高閣之上寒風陣陣,殷千尋身上的披風微微往下滑,露出白皙柔薄的半邊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