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主笑了:“姑娘你這就有點無理取鬧了。你看上去頂多也就二十歲年紀,二十年前你怎么來?”
殷千尋勾唇一笑,沒說什么,只從腰間摸出了一錠二十兩的銀子,遞上去。攤主伸手來接,然而摸上去的瞬間,殷千尋赤色衣袖中一把凌厲的袖劍冰冰涼涼地悄然硌住了攤主的手。
攤主反應過來后面色一白,慌得下意識想要抽手,殷千尋卻將她的手抓得很牢,臉上笑靨依舊,柔聲道:
“便宜點兒。”
哪料攤主嚇得嘴唇發(fā)紫哆哆嗦嗦了,依舊梗著脖子道:“真不能便宜了,已經(jīng)是賠本價了……”
殷千尋悠悠翻個白眼,索性自個兒伸手去抓,攤主也顧不得燙,俯身趴在炒栗子的鐵鍋上,兩手環(huán)抱住。
燕云襄本杵在一旁看熱鬧,不敢插話,此時見攤主這副模樣,困惑道:“伯母,你很缺錢么?”
“缺!”
攤主帶著嘶啞哭腔道,“臨江有棟房舍我實在心儀許久了,為了它我已攢了好多年的錢,眼看就要住進去了。我今兒少掙一分錢,就感覺離著它又遠了一步,晚上甭想睡著了……”
聞言,殷千尋倏地一怔。
她竟被攤主這誠懇的話給莫名其妙觸動了。愣怔半晌,竟不由地心悅誠服,用一錠銀子換了四顆板栗。
兩人牽著馬,獵奇般一個攤子一個攤子地觀察過去,漸漸發(fā)覺這夜市的攤主個個都是豁出命賺錢的主。
于是自小不缺錢,且極少與錢打交道的燕云襄也不由抒發(fā)出一些感慨:
“此地的人,與莽原和丁嶼好生不同,對錢財這類身外之物好有執(zhí)念噢。”
“是呀。”殷千尋扔了手中七零八落的栗子殼,撫著手心抬起頭來,淡淡道,“人欲橫流,好生真實。”
燕云襄點點頭:“不太好。”
“不好么?”殷千尋側臉望過來,笑了笑,“我倒挺喜歡的。”
這話很是出乎燕云襄的意料。
如今這個世道,誰若公然宣稱自己嗜財愛物,必然招致罵聲一片。與之相反,摒除欲望、當個與世無爭的孤云野鶴不才是天下頌揚的主旋律么?
“為何?”燕云襄不解道。
“錢是個尋歡作樂的好幫手,誰不喜歡呢?若心里喜歡,嘴上卻偏偏抵觸它,豈不是很虛偽?”
說著她往旁側買肚兜的小攤上看了一眼。那攤主為了招攬客人,正陶醉地表演一段肚皮舞。
殷千尋嫣然含笑,輕聲道:“我喜歡看人們恣情縱欲,討厭壓抑欲望的虛偽。”
燕云襄在側一言不發(fā),怔然看著她,內心一貫自持的某些道德操守此刻受到了些微的沖擊。
她自小被禮義廉恥規(guī)訓成長的漫長歲月中,書中學的、耳里聽的,可都是些“淡泊名利廉靜寡欲”的道理,這還是頭一遭聽誰如此不加掩飾地表達自個兒對于恣情縱欲的贊賞。
愣怔良久,她低聲道:“我……不知道。我似乎沒什么體會,自小想要什么,還未張口,便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