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心中越滯悶,殷千尋微微闔眼,再開口時,換了淡淡的聲線。
“你陪著我,去哪兒不都一樣嗎?只當換了個清凈地方,沒有牛羊,沒有追兵……”
“再說,醫館不是有顏菲照看著?你已教了她那么些時日,她也該出師了。”
仲堇望著她。似又重新認識她一次。
靜靜蜷在籠底的那幾個時辰,原來她已將整件事都盤算好了,想得如此,周到。
肋骨的斷裂傷養得幾近愈合,啟程前往戰場之前,公主親自送來了蜜月馬車。
車圍是檀木的,四角包金,簾幕垂著西域進貢的冰綃紗,車輪也裹了軟革,碾過石板路,一絲聲響也無。
殷千尋劍尖挑開簾子,往車里掃了一眼。
軟榻幾案俱全,還有個烏木包銅的炭爐,箍著幾道云紋,壓在錦褥旁。
這陣仗,誰能想得到是送二人出征上戰場?
說是要將這一趟當作蜜月之旅送給二位——這位厲寧公主倒是說到做到。
殷千尋唇角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輕輕一躍上了馬車,尋了個最舒適的姿勢斜倚著,兩手枕在頸后。
公主打扮得也莊重,羅裙曳地,尊尊敬敬在車外屈膝,行了個禮。
“千尋姐姐,阿堇姐姐。”
她聲音清亮,帶著刻意的柔軟,“兩位于我恩義深重。一個拉起年幼的我,帶我走出那個黑暗的泥沼;一個如今助我劈開前路,令我飛得更高……”
……鬼話連篇。
即便這樣,前幾日不還是要將你的恩姐送進天牢?
殷千尋躺在錦褥上淡淡飛了個白眼。
公主從簾縫瞥見了,卻很寬容,不以為忤,兀自又轉向仲堇,端正地行了一禮。
“阿堇姐姐,你與千尋姐姐當真是天造地設。待戰事結束,天下稍定,你們凱旋歸來,我必定為你們二位籌辦一場盛世無雙的婚禮。”
仲堇靜靜聽完,只淺淺一笑。
——婚禮之后呢?大約是紅燭未冷,宮門又鎖。
她未發一言,向公主微微頷首,便轉身登上馬車。
簾子落下時,隔斷了宮城內的最后一道天光。
馬車在深夜的山道上起伏晃蕩著,殷千尋在晃蕩中陷入了昏沉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