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遺照上的人再不能應答半個字,不會再有任何回話。
清明節的墓園香火氣很重,往來的人也比平時多了不少,這邊的停車場大清早就已經滿了,后來的車便只能??吭谏降纼蓚?。
遠處,溫如玉耐心等著,靠在車門上抵著,從這邊的角度向那邊望去,依稀可以看見容因的身影,兩方遙遙相對,溫如玉時不時看那里一眼,聽不到容因到底說的話,她什么都沒做,將這點該有的空間留給容因。
祭拜全程不到兩個小時,沒待太久,墓掃了,紙錢燒了,帶去的東西全送了,能做的基本做完后,她們原路折返,從山上到山下,曲折蜿蜒的路如同絲滑的飄帶伸向另一座更加巍峨的大山,長始終不見盡頭,車子在薄薄的平面上起伏。
容因心頭的滋味復雜,難以言說,良久,只能對溫如玉說一聲:我以為她回去了,結果那么久了,竟然一直都在這邊,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很難再見到她。
溫如玉平視前方,沉穩開著車,輕聲接道:他們瞞著不告訴你,你不清楚也很正常。
但是我沒想過找他們問。
因為你不確定,只是怕再提起這些,所以才不敢去。
嗯是。
秦家那個老太太,其實有定期過來這邊看看。溫如玉想了想,還是解釋,將自己和老太太私下里聊過的那些擺到明面上,她先來找我,是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講,她不希望其他人去打攪秦小姐的安寧,但是她年紀大了,以后來的次數只會越來越少,總會有該來的那一天,怕以后沒人管秦小姐。
老太太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了,已是半截入土的時候,經過上次秦家父母的無理鬧劇,老太太愈發不信任家里的人,老一輩的觀念總是入土為安,因而盡其所能讓秦施柔可以長久地遠離那一大家子,即便秦施柔早都脫離了塵世,實際上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老人家有私心,也是借此想把秦施柔的身后事囑托給容因,希望要是哪一天自己也走了,可以有個人能定時去看看秦施柔,以免這座墳墓成了無依無靠的野墳,畢竟現代社會不是以前的時代了,墳墓若是長期無人過來祭拜,指不定啥時候就被清理或是荒廢了,秦施柔生前夠苦的了,老太太于心不忍,實在沒辦法才這樣做。
溫如玉能理解老太太的良苦用心,正如她一開始講的,她不會跟一個去世的人爭,那沒意義,她更在乎的是當下,是往后,她心甘情愿甚至自己插手這事,讓容因過來,也并非她有多大度,有多不在意這位曾經在容因生活中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女人,而是為了容因能真正地釋懷,可以跨過那道坎,更好地往前。
遺憾不需要彌補,可需要做到徹頭徹尾的心安,這樣才不會被困在原地,反復掙扎。
心知溫如玉做這些的出發點,容因偏偏頭,目光落在她身上。
溫如玉不解,打了下方向盤,柔聲問:怎么了
容因說:沒什么,就是看看你。
溫如玉又問:好看嗎
容因點頭,肯定道:好看。
雙方心底里的某個點在這一瞬驀地被觸動,默契的,她們不約而同都笑了笑,莫名其妙就挺樂,由內而外地感到輕松自在,一霎那就樂起來了。
同一天,她們還到另一處墓園走了一圈,去容因親媽那里燒兩炷香。
自從容媽去世,兩邊家庭都不接受容因這個罪人后,容因便沒資格再去那里探望容媽,算一算,從小到大,容因過去看望容媽的次數好像少之又少,簡直兩只手都數得過來。
容因隨口對溫如玉將其從沒對別人說過的一件事,她以前曾偷偷去過那邊的墓園,還差點走丟了,那時候容爸剛剛二婚,她在外婆家分外不受待見,一天晚上因為惹大人生氣了就被趕出了家門,她年紀太小了,別說自力更生,小學都還沒讀完,也就剛比陽臺高點,她被迫去找容爸求助,可惜容爸嫌她累贅,怕被二婚妻子發現她的存在,于是隨便塞給她一沓錢將她打發走,她無處可去,便買了一堆吃的帶到墓園這里,湊活在容媽的墳前睡了一晚,第二天回外婆那兒,以為大人們會因為她的離家出走而到處找她,原本還擔心回去會挨收拾來著,結果回去了才曉得,家里面沒人發現她消失了那么久,壓根沒人找。
并不是為了對溫如玉訴苦,容因只是一時沒拐過彎兒,乍然想起來了,覺得這事蠻有趣,于是就脫口而出了。
這樣的經歷的確新奇,一般人都沒有,堪稱獨一份。
容因反應慢,說著,自己還笑呢,徑自講:幸虧當時是夏天,要是天氣冷一些,非得凍感冒,我小時候膽子真夠大的,換成現在,別說在這邊過夜了,一個人過來我都害怕。
溫如玉也跟著笑,扯了扯嘴角,應和說:太不省心了,一般小孩兒干不出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