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祭司還是那副笑盈盈的神情,似乎并不覺得把小圣子送給魔龍是悲慘的結局。
“總有一天你會懂的。”迦隱輕笑,“再多想起來一點吧,在‘真實’蘇醒之前。”
神廟的人都這德性,語焉不詳,裝神弄鬼。司酌律不想再聽下去,轉頭就走,利落地跨上馬。他今天披上了有光輝紋章的白金色披風,戴上月桂神紋的頭盔,在陰沉沉的冬日光線里耀眼地彰顯著騎士長的地位。
他現在駕的還是上一任騎士長留下的棕馬,這很不尋常,每個騎士都該擁有自己的馬匹,它們是他們的坐騎、武器與忠誠的伙伴;司酌律不知為何與馬這種動物相當不對付,不僅跟其他同僚的馬兒相處不來,去馬場挑來挑去也沒和任何一位對上眼,好幾次差點被踢,到頭來,就只有老騎士長這匹性格溫和的棕馬愿意接納他。
沒關系,年輕氣盛的騎士想,反正他御敵靠的是雙拳,是劍,是自己。馬兒跑得再快終究是動物,幫不上忙就算了,也沒那么必要。
棕馬溫順地任他勒住韁繩,前肢踏了踏草地,等著一聲令下。
不過它今天的任務不僅是載司酌律,還拉了一輛華貴的馬車。它是騎士長的馬兒,身份尊貴,用不著這種重活,路滿原本提議讓他的馬兒來拉車,只是關于楚惟的任何事司酌律都不想交給別人,只好委屈一下棕馬。
和圣侍嬤嬤花了很多時間告別的小圣子已經提前坐進了車廂,這時朱色的厚重簾布被掀開,凝霜筑雪的纖細手腕伸出來。
大祭司走上前。
他一靠近,向來沉穩的棕馬竟有一絲不安,噴了幾個響鼻。騎士長專注地安撫它,好不分心思去“偷聽”另外兩人的對話。
楚惟看著迦隱將簾布的半邊系好,一如既往在對待自己的所有事情上都很細心。他不想在監護人先生面前掉眼淚,可架不住眼圈紅得像小兔子——剛才和大嬤嬤說再見的悲傷還沒緩過來呢。
他已經在心中模擬過無數告別的情形了,想讓自己平靜、淡定而優雅,別像個離不開大人的小小孩。
真到了這個時刻,什么心理準備都沒用了。
他要走了。就要走了。
這不是一次短暫的告別,而是再也不會相聚的永別。
這種時候要說些什么呢?
他其實已經說過很多很多了——在醒來就遺忘的夢里,在寫下之后又全部焚盡的信里,再不可能講出口的心里。
迦隱見他這副委委屈屈的小模樣既心疼又覺得好笑,摸了摸他的臉頰:“別這么難過。我不會真的離開你,寶貝。”
楚惟不明白他的意思。
什么叫“不會離開”?大祭司又不可能放下教廷的工作跟著光輝騎士團一起啟程。
就算如此,也不過是多兩年的時間罷了,十八歲之后,他還是要孤身踏上雪原。
“只是陪伴的方式略有不同,但這不意味著永恒的分離。”迦隱傾身,幾乎貼在他耳畔,低語了什么。
楚惟瞳孔顫了顫。
……
雪上的馬蹄印漸行漸遠,馬兒們都是陪伴騎士團多年的伙伴,和主人們同樣驍勇,不畏嚴寒,即便在如此厚實的積雪上依舊身輕如燕,飛快地趕著路,把目送遠行的人們與小圣子前十五年的人生遠遠甩在后面。
直到莊嚴宏偉的神廟輪廓變得模糊,直到只能遠遠看見圣域穹殿的尖頂,直到再柔軟的靠墊也不能緩解馬車顛簸帶來的腰酸,直到長途跋涉的疲倦如同潮水無聲息地包裹住他全身。
楚惟依舊有些回不過神。
因為迦隱最后對他說的那句話。
因為那句話非常奇異,根本不是人類的語言。
不僅如此,同樣不是精靈語、矮人語或半獸人語。
不是任何一種已知的,存在于菲亞蘭大陸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