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送過去的孩子們都不是它要找的人;如果它找的的確是某個特定的人。
——現在看來,那個珍寶很有可能就是楚惟。
若真是如此,那么楚惟能不能如約成為祭品,直接關乎菲亞蘭的安危:他們若是不交出他,暴怒的魔龍肯定會來搶,到時候會做出什么,簡直不敢想。
路滿還在說,語速越來越快:“我算過了,如果從流亡河谷直接北上,四個月左右就能到;但要是先去西爾達王室,得先花上三個月的路程,再向北去又要數月時間,這樣一來其實會更遲……”
他的話戛然而止,喘不上氣似的滯了半晌,整個人緊繃的神經轟然倒塌,頹然地捂住臉:“我不想……我不想交出殿下……”
其他幾人也沉默了。
何止是路滿,他們誰都不想把圣子交出去。
楚惟跟著光輝騎士團行軍已有一年多,圣子本應格外嬌貴,處處如履薄冰謹慎伺候,但楚惟從來不嬌氣,與他們同吃同住,美麗溫和,能夠精準疏導他們的精神壓力;那是在任何一個別的醫師那兒得不到的幫助。
從前眾人不明白,為什么一個年紀輕輕、看似也沒做出什么貢獻的男孩兒足以成為全菲亞蘭的精神象征,如今他們也明白了,圣子——或者說,楚惟——當真擁有不可思議的凝聚力。
不僅是和楚惟相處最多的這幾人,他們相信,若是此刻向全團公布事實,全體騎士都不會愿意交出楚惟。
他還那么小,那樣善良,還沒有成年,還沒有見過更廣闊的世界,沒有實現自己的夢想,沒有和相愛的人在一起,怎么能就此走向生命的終結?
路滿越想越傷心,越想越悲憤,竟然大哭了起來。
他這般粗獷、不拘小節的男人,受再重的傷眉頭都不皺一下,居然有一天也會在別人面前流淚。
司酌律起身走向角落,楚惟正在那兒給小粢折紙蝴蝶,動作慢條斯理,好似自己壓根不是這樁慘劇的主人公。
“好看嗎?”他見青年靠近,彎了彎眼睛,把手中栩栩如生的藍紫色的蝴蝶展示給他看。
司酌律接過,輕輕碰了下它的翅膀。
圣子就像這紙蝴蝶一樣,絢爛脆弱,空有雙翼,永遠飛不出牢籠。
楚惟把奶團子試圖鉆出來保衛自己的紙蝴蝶的小腦袋瓜摁回去,那邊還有安雅他們在呢;他裝作整理著裝那樣拍了拍紗衣,開門見山:“我知道你想跟我說什么。我也不想死。”
司酌律抬頭看他,差點失手捏壞了紙蝴蝶。
只要有楚惟這句話,那么他自己,或者整個騎士團,就算是拼上性命也要從魔龍手中搶奪和保衛他。
“我不想死。”楚惟又重復了一遍,這次語氣略有不同,“但是,如果是一定會到來的結局,我為這一天,也已經準備了很久了。”
從八歲,或者從更小的時候起,他就知曉自己終有一天會為別人而死去。
從前是楚南膺,后來是菲亞蘭大陸千千萬萬的子民。
他和所有人一樣,都怕死,不想死。
可他的死是有重量的。
這八年來,他有了許許多多本奢求不來的愛,無論選擇哪條路都不會再孤單。
此外,多年間與凱于幻境的相會,以及梁責的那些穿越言論,讓楚惟總覺得,“深淵”盡頭等待著他的,并不一定只有無盡的絕望或是冰冷的死亡。
這些年數不清謎團的底色,會不會也在那里一并揭開?
“我不是那么偉大無私的人,只是……”楚惟望著他,語調平靜,漆黑的眼眸仿佛盛滿了星屑和碎鉆,“如果這樣可以換來重要之人的安寧,我也甘愿。”
司酌律心臟重重一跳。
這已經是他對他說過的,最接近于表露心跡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