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來想去,罰誰都有失偏頗,兩家姑娘一并認罰才最是公道。
”太后發了話,宮娥隨即呈上一只空盞,將酒斟滿后,遞到清輝手邊。
娉娉亦執盞盡飲。
酒一入口,清輝立即感到所過之處無不火辣滾燙,與多年前席上吃酒大有不同。
趕緊撿起一顆果脯塞入口中,又飲了好些茶水,境況并未好轉。
清輝心知不妙,趁眾人談興正濃,借口更衣出了正廳,獨自來到起先休憩的廊道。
此時,雨勢雖緩卻仍未停歇,天邊大團大團的烏云匯合在一起,遮掩了大半個天幕,讓人分不清是傍晚還是暗夜。
方才酒后一陣快步走動,以至血氣上涌頭暈目眩,清輝趕緊扶住廊柱,幾乎站立不穩。
涼風吹得頭好疼。
她死死咬住下唇,雙目緊閉,極力忍受這股不斷翻涌的難受勁兒。
漸漸,她站立不住,慢慢蹲下身來,整個人蜷縮成一團,不住顫抖、煎熬。
“有沒有人,幫幫我……”她弱弱喊了一聲,已分不出自己是真叫出了聲,還是在心底默默求助。
下一刻,一只溫熱的手輕輕撫過她的后背,像早已逝去的娘親那般,極盡溫柔地安撫她。
她鼻子一酸,潸然淚下,只是人正難受得緊,壓根抬不起頭,只能將頭埋進膝間,嗚嗚咽咽道:“我,我想吐……”那人趕忙將她扶起,甫一起身,清輝頓覺惡心非常,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臂為支撐,飛快地側過身去——可惜既忍無可忍,更避無可避,她當著那人的面,將縈繞腹中的難受之物,傾倒了個干干凈凈。
“戰事”既了,涼風一吹,清輝恢復了幾分清明,登時雙頰通紅,窘迫得連頭也不敢抬。
昏暗之中,她依稀覺得面前這人身量雖高,卻不像是帶蕭殺之氣的禁衛,更像是……清輝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可以堂而皇之出入宮廷的男子,排除了禁衛、御醫,訥訥道:“有勞這位公公了。
”那人身形明顯一滯。
清輝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牢牢抓住人家的手臂不撒手,慌忙松開。
想到稍后還得返回宴席,清輝退后幾步,稍稍背轉身去,取出絲帕,就著檐下滴落的雨水,小心擦去面上的淚痕和唇角的臟污。
那人也不出聲,只靜靜在旁等著,待她撫平發絲,整理妥當,他一把拽住她的手,不由分說拉著她向前行去。
眼看花廳離視線越來越遠,清輝一面小跑跟著,一面悄聲問道:“這位公公,我們這是去哪兒?”他不語,只拖著她大步流星朝前走,約莫半柱香后,他停住腳步,松開手,指了指不遠處的花廳。
清輝恍然大悟,原是繞了一圈,從廊道的另一頭,復繞回了花廳。
她獨自朝花廳緩緩行去,走出幾步,突然心領神會:是為了幫她掩人耳目吧?畢竟,廊道那邊,還留有她的“赫赫戰績”,若被人撞見了,她薛清輝,還有臉面嗎?清輝不禁面上發燙,她回身,遙遙看向那個駐足原地、高大模糊的身影,只求自此別后,她與此人,莫要再相遇。
暮色轉濃,擷芳宴散,眾掌燈向太后行禮告退后,陸續離開。
屈太后也有些乏了,從坐榻上起身,視線投向左側的碧紗櫥。
少頃,碧紗櫥內人影掠過,隔窗緩緩從內推開,六安從屋內徑直走出,跪在太后跟前,有些心虛地諂笑道:“太后娘娘,陛下他,先走一步了。
”聞言,屈太后與魏嬤嬤面面相覷。
今日這擷芳宴,本就是為皇帝再次相看美人而設,怎么弄成皇帝不急太監急?早在數日前,太后便與皇帝說好,宴席開始后,由六安引著皇帝陛下自次間小門而入,潛在這碧紗櫥內,暗中相看各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