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留你。”徐謙聲音不高,卻壓住了全場躁動,“我用你。”
他俯身,與羅屠平視,目光如鑿:“你以為你瘋?不,你清醒得很——你專殺穿官靴的,從不碰運糧的商隊,也不劫流民包袱。你不是畜生,是被逼到絕路還咬人喉嚨的狗。而狗,最聽懂誰給肉,誰給鏈子。”
羅屠渾身一震,瞳孔劇烈收縮。
徐謙直起身,從懷中抽出一卷泛黃紙冊,抖開——正是朝廷通緝白云寨的案底,墨字森然寫著“殺人十七,焚驛三所,劫庫兩回”。
他當著三千雙眼睛,一把撕成兩半,再撕,再撕,最后擲入火盆。
紙片在火焰中蜷曲成灰,像一場微型葬禮。
“十七個官差里,九個是當年鎮壓礦變、活埋三百礦工的監工。”徐謙聲音冷得像北境的凍河,
“你們寨主臨死前沒喊冤,喊的是‘別讓弟兄們白死’。可你們呢?三年來東躲西藏,殺人泄憤,卻連個名分都不敢要——你們不是土匪,是孤魂野鬼,連投胎都找不到路!”
他猛然轉身,面向全寨,聲音炸開夜空:
“從今往后,殺人要算賬!誰該死,我來定;刀往哪砍,我來指!我不管你們過去手上沾多少血,只問一句——敢不敢跟著我,把命搶回來?!”
三千人死寂了一瞬。
然后,第一聲刀劈夜空。
“殺——!”
第二聲,第三聲……三千柄刀同時劈下,聲浪如雷,震得山崖落石滾滾。
火光映照著一張張枯槁卻狂熱的臉,那些曾以殺人為樂的亡命徒,第一次在“殺人之外”聽見了“意義”二字。
當夜,黑風寨破例點起篝火,不烤肉,不飲酒,不唱淫詞浪曲。
寨中央擺上松木棺,吳夯帶著十幾個老礦工,從礦坑深處背出半具白骨,殘甲尚在,指骨緊扣一枚銹鐵牌——正是寨主生前身份。
入棺時,吳夯跪地三叩,老淚縱橫:“兄弟,你等到了。不是官府來埋你,是你自己人,堂堂正正,把你送走。”
徐謙立于火前,青灰布袍獵獵,臉上無悲無喜。
他取出三支土香,插在棺前石縫,低聲道:“你不想白死,我不想白活。咱們各取所需,互不虧欠。”
身后,石砣子默默記下礦脈走向圖;小豆子飛馬下山,傳令安民府開倉五百斤粟米,專供“葬禮糧”;阿禾隱入陰影,銀鈴輕響一聲,十二死士已在寨中布控,刀刃對準了羅屠的營帳。
他抬頭望月,寒光刺目。
意識驟然劇震!
徐謙嘴角緩緩揚起,像一把慢慢出鞘的刀。
“來得好。”
他低聲自語,指尖撫過腰間那枚不起眼的布袋,里面還剩三分之二的鐵砂雄黃粉。
“我正愁……這三千把刀,沒地方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