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呸一聲,心里唾罵:暗示女人身子不潔?她為保護百姓犧牲自己,結果這群人只關注她守沒守住貞潔,該把他們打包送去漠風吃沙子才對。
楊貞也聽出李遙的話外之意,他沒有發作,神色淡淡咽下一口茶,捏茶杯的指節卻泛白。
那木勒放下酒杯冷聲道:“榮國公這是說我們苛待仁德皇后?她在我們漠風好好的,一回寧國反倒被刺殺……”刺殺?眾人被這個消息震驚,本來知道楊盈回來的百姓就不多,現在聽到她被刺殺,又驚又怒,喧囂之聲四起。
李遙本想刺激一下楊貞,沒想到得意忘形惹那木勒不悅,抖出楊盈回京遇刺的事,給自己添麻煩,他郁悶地灌一口酒。
話題無法收場,楊貞站起身道:“今天是來講學的,開始吧。
”楊貞站到欄桿前正對眾人:“今日我想與諸位探討一件事,身份與功績孰輕孰重?”眾人目光聚焦楊貞,聽他引經據典從孔孟講到陽明,從禮義講到身份功績。
梨花學問不深,只粗淺識得幾個字,可晦澀難懂的詞句從他口中像故事一樣娓娓道來,梨花聽得入神。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人,站在那兒就是一束光,讓人挪不開眼,遺世獨立這個詞仿佛為他量身打造。
這樣一個人,謝舟為什么警告她遠離呢?思緒突然跑到謝舟身上,梨花甩甩腦袋把他趕走,再聽已經講到本朝。
楊貞道:“禮之真義,在于引人行正道、盡其責;身份之重,在于承載社稷之托、生民之望;行事之重,在于體現仁德之心、濟世之功,如太祖出身寒微,一樣打天下定乾坤。
”寧國建國之初戰亂頻發,太祖本是個云游僧人,不忍見蒼生疾苦,棄經文執刀戟,建家國佑民生,他打下的基業到前朝才撐不住,再次發生戰亂險些亡國,可見打江山的人不一定坐明堂,坐明堂的人也不一定能守江山,眾人對楊貞的話深以為然。
梨花被他的道理折服,想到官與民的界限從來不是身份,而是身份所賦予的責任,只是百姓不懂得自身價值,一味拜服比自己高位的人,而高位者自認高貴,隨意踐踏百姓。
一些久遠的記憶被喚醒,一些不能釋懷的事終于釋懷。
楊貞看一眼眾人的反應接著道:“又如當朝李太后,宮女出身,卻在亂局中扶持年幼的陛下登基,穩定國祚,其功績足當太后。
”此話一出,剛才還氣氛高漲的場中突然一片死寂。
楊貞怎么敢當眾議論當朝太后?雖說李瀟宮女出身不是秘密,但她手握大權以后不斷抹除過去痕跡,沒人再敢提,現在楊貞當眾說出來,他不怕死嗎。
李遙從椅子上彈起來,“你大膽!”姐姐最忌諱的就是別人提起她的出身,楊貞讓她難堪是不想活了還是不想其他人活了。
楊貞慢慢轉回頭平靜地望著他:“榮國公,我說的不對嗎?”李遙很想否認但卻不能,他終于意識到楊貞長篇大論就是個圈套,為的是證明身份與功績無關,他要否認了,豈不是說姐姐的功績是假不配為太后?可讓他認可楊貞的話,他又咽不下這口氣,當著那木勒和這么多人的面,他只能捏碎酒杯泄憤。
他以為事情到此為止,由楊貞認可李瀟太后身份的任務雖不圓滿也算達成,便要去扯楊貞把他趕下去,誰料楊貞回身繼續開口。
“仁德皇后楊盈,”他說到這兒哽咽一下,“為國為質,以女子弱勢之軀保家衛國,她所受的苦都是榮譽,每一道傷痕都是功勛,如今回國應封太后。
”這下所有人都呼吸停滯,難以相信他們聽到了什么,連那木勒一個外國人喝酒的手的僵住了:他什么意思?楊貞沒給眾人反應的機會,大聲道:“李瀟、楊盈該同為太后!”他終于說出這句話,聲音震得眾人心顫。
李遙第一個回過神來,顫抖著手命令:“來人,把這個亂臣賊子給我拿下!”士兵圍上去抓捕楊貞,楊貞縱身一躍跳下樓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