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機的播種方式,密度均勻、疏密有致,才這么一下午的功夫,就覆蓋了半畝地,真的不是人工播種可以比擬的。
田埂之上,看著這已經悄然嵌入泥土里的種子錦囊,老人不禁感嘆了一句:“這撒得比咱當年用簸箕揚得還勻實!”老人有點眼花,遠遠的距離看著,恍然伸出手去,仿佛這樣就能接住幾顆從天而降的種子。
“可不是嗎?這種播種方法都是經過實驗的,風吹不跑,老鼠吃不著,一沾著水,里面的種子就醒了。”
“還有梭梭種子!還有花棒!”兵團農場的人們穿梭在田埂之上,看著這些種子從無人機的腹部噴射而出,眼里都帶著光,仿佛看見兵團農場防沙草格子的重建的未來。
此時,田埂之上的許叔望著天空那幾架不知疲倦、高效播種的“大鐵鳥“,欣喜之際,眼底多多少少還是有一點一點的落寞的。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哎——咱是老了,真的老了。”
旁邊的王叔本來還樂著呢,經他這么一說:“這不挺好的嗎?”
許叔繼續自言自語:“瞧瞧這天上飛的,朝著那地上一撒,多輕巧啊,咱年輕那會,哪敢想這事。”
這話也是說到了王叔心坎上了,他收起了笑容,臉上也變成凝重起來,沉甸甸地嘆了一口氣:“是啊,咱年輕的時候,頂著個大大的毒日頭,彎著腰,鋤禾日當午,手都磨破了,也中不了幾畝地。好不容易種下去了,也成天提心吊膽的,怕這怕那的,怕風吹,又怕沒雨水,發不了芽。”
此時,王叔和許叔都彼此各看各一眼,從彼此那一臉的皺紋上,仿佛都在凝視著一段已經凝固了的時光,此時再看一眼天上飛的無人機,眼底又瞬間充滿了落寞,仿佛在說,那他們的那段時光早就落幕了:“現在好了,這無人機一飛,頂得上咱過去好幾百號人才能干的活呢。快,還準!科技變化得太快了,咱這老腦筋,這身老骨頭,是真跟不上了啊……以后,就是他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接著,兩人都嘆一口氣那話語里,有欣慰,有贊嘆,卻也帶著一絲被時代浪潮拋在身后的、淡淡的無力感。
此時,胡梭正拿著遙控器走到田埂處,兩位叔叔的話,他都聽著真真切切的。
“許叔、王叔,您們這話可不對!”
許叔和王叔都楞了一下,循聲望向胡梭;這小子自從從大城市回來兵團農場后,就曬得黑漆漆的,不過眼睛一如既往的亮晶晶的。
“都說前任栽樹,后人乘涼。我雖然沒有在兵團叔叔們栽下的樹下乘涼,不過也是站在你們巨人的肩膀上往前看的。”
許叔則莞爾一笑,指著胡梭,那眼里有欣慰:“瞧你這小嘴,還跟當年向我要紅包的時候一樣的甜,就是會哄人。”
胡梭卻認真地說:“這里原是不毛之地,是你們當初跟風沙對抗、跟沙漠要地,把命都豁出去了才固住這點綠,如果沒有你們這十幾年如一日的守著這塊土地,后人所帶來的一切都是空中樓閣罷了,哪能有今天?根本也不會有無人機施展拳腳的空間。”
許叔和王叔看了彼此一眼,眼波流轉之間,竟然有點動容,嘴巴抽動了好幾下,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于是胡梭將許叔捏在手中的那根枝條接過來,看著許叔那溝壑縱橫卻寫著堅毅的臉:“許叔、王叔,你們當初用手、用肩膀扛出來的,就是這塊土地的根;如果沒有這牢固的根系,后人做的一切都是空中樓閣。而我如今,不過就是添點新葉罷了。”
這么一說,這些兵團叔叔的臉倒是綻開了花:“好小子,說得對,說得在理。只要這日子是往前走的,是越過越好的。”一張溝壑縱橫的臉上是豁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