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不該帶個人情緒,但那天訓練賽前三個小時我們剛吵完架,嚴格來說沒完。
我紅著眼睛進訓練室,圖里幾乎一碰面就進入了某種超冷靜超憤怒zone。
杜明在隊內頻道敲字:「好可怕,眼睛殺紅了。
」什么仇什么怨?沒有仇也沒有怨。
我只是沒法再怪我自己,沒法再讓自己委屈下去了,為了停止對自己的苛責,只好不管不顧地怪他。
十一歲,我知道貓頭鷹從此都不會來,但不是因為魔法不存在,是我不會;十六歲,我不情愿地承認人是不可能生出蛋的,但我想我有方銳;十七歲,我遇見黃少天,方銳很快回味過來我不總是他的,并更快讓我意識到他也不總是我的。
十八歲,我想要愛上一個人,我想要被人愛著。
一年前我和黃少天分手,那些紊亂的激素、近似喘息的呼吸、催熟剝開的荔枝般剔透的一個我長在他身上,也死在他身上。
我不老實,沒過多久想到方銳,但沒有像我和黃少天一樣彼此齷齪、沖動、野心勃勃惦記著。
我平靜地想,我需要他在。
我需要他存在。
原本不用提前這么多天飛武漢,戰隊主場設備按聯盟統一標準執行,省去了適應的時間,不過國內熱度1級別的賽事,總得有個燒錢的開幕式,搭配五彩斑斕的舞美撐場面。
有了開幕式,就有了開場節目,明星摯友表演,賽制介紹,獎杯展示,廣告商介入,聯盟發言人講話種種環節,和我們沒太大關系但人得到場,起到的作用很像我爸之于我媽的婚姻。
我媽很信原生家庭這一套,進而堅信我沒法兒懂得愛,愛人形同于害人,很難得到世俗意義上的幸福。
她上網,網癮重,更年輕時也追過比賽,體育比賽,身體上的血腥程度不是電競能比,因此怕我害人,更怕我受傷害,借著我的合同追憶青春,用無比輕快的聲音對我說寶貝,會有人愛你的,會有很多人愛你的。
但你不要輕易愛上誰。
她不知道那時候我已經愛過兩個人。
那些我解釋不清的躁動、不安、委屈、血液流動心跳鼓噪、吐不凈落不下的欲望,我通通樂意視作愛。
愛太宏觀太抽象,一點兒也不好,談到愛就仿佛是說我愿意為你付出我的一切,不對,我的愛是…你組成了我的一切。
她在我的超話簽到七級,第一時間看到緋聞,夸我新發色好看,再說你和黃毛渾小子是不會有好結果的,我說太好了我最討厭黃毛了,她又說我看你那個隊長就帥得很啊,我說太好了我也喜歡。
不知道她從哪句開始覺得我在敷衍她,就這樣聽話的我被她勃然小怒罵能不能聽點話,聽得我求媽媽告媽媽,都十八年了你怎么還不能接受我是個逃課泡網吧輟學打電競道德低下底線靈活的叉燒?我媽說她怎么不接受,別說是從自己身體掉出去的肉了,人連自己的身體都控制不了,最常見是做怪做壞再說自己身不由己,說到底我憑什么覺得我身上的肉就得是好肉?這種自損一千傷敵八百的罵人方法還是很少見,我難得沉默,強擠出點笑聲,別生氣呀媽媽,雖然這不好那不好的,但我能賺點小錢。
跟我過不去就算了,別跟錢過不去。
我媽說哦,那你給我開個騰訊年費會員,要電視也能看的,我嫌投屏麻煩。
我應得痛快,轉頭喊方銳給她開。
我怕她過后又說沒有比我更好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