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晾一下,今晚就能炒一鍋茶葉了。”菊花回答。
“一切都在把握之中!很好!”他莫名奇妙說了一句,又背著手在堂屋來回走了幾圈。“明天和我去一趟戴家灣,去你戴友哥家。”
菊花的心猛地沉下去,難道梅花說的是真的?爹要把她嫁人?
“去干嘛?”她問。
“前段時間,他們來提親,那天你不在。明天把你的八字拿過去,我們去算一下日子。”
菊花手里的簸箕”哐當”砸在地上,茶葉撒了一地。”我不去,”她蹲下身撿拾茶葉,聲音悶悶的,”我不想嫁人,我要留在家里!”
爹把茶缸重重放在桌子上,茶水濺到他手背上,他睜大眼睛,皺起眉毛,很憤怒,“戴友這孩子知根知底,家里三間大瓦房,你嫁過去就是享福!而且他濃眉大眼的,看起來就老實,你有什么不滿意的?”
”我不稀罕!”菊花猛地站起來。
”閉嘴!”爹揚手就想打,“你的心野了是不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有你說話的份兒!”他喘著粗氣轉身進屋,留下一句:“明早七點出發,不去也得去!”
菊花一夜沒睡。春天的夜光是朦朧冷寂的,穿不透窗欞,冷白地懸掛在外面,給不了一絲溫暖。她想起她妹妹們連小學都讀不了的無奈,想起她初中畢業時的不甘,想起那些她在養豬場的日日夜夜……這么些年,爹在家里說一不二,還不夠嘛?要怎樣才算是合他的心意呢?
她又莫名想到了春天和妹妹們一起去挖的薺菜,花一樣綠油油地特別招人喜歡,女子是不是就像地里的薺菜一樣呢,長得再好也是讓人挖的命。
天蒙蒙亮時,娘就來叫她起床了:“去看看也好,說不定合心意呢。”
戴家灣的路比想象中更遠。爹和娘走在前面,腳步輕快,言談輕松。菊花跟在后面,鞋子里像是灌滿了泥漿,每走一步都像拖著千斤重擔。路過舉水河時,她多么希望春天的雨水能沖垮那小橋,能阻斷這道路啊,可什么愿望都沒有實現。她看見自己的影子在水里晃蕩,隨著水紋飄來飄去,被湍急的水流沖得七零八落。
戴家果然氣派,新的紅磚瓦房十分敞亮,院子里一溜的柿子樹都爆出了嫩綠色的小芽,可以想象秋天該是多么碩果累累,紅紅火火啊。戴友穿著的確良襯衫坐在堂屋,看見菊花進來就咧開嘴憨厚地笑,露出兩排整齊的白牙。他娘端來紅糖水,眼睛在菊花身上瞟來瞟去。
菊花卻覺得喉嚨里堵著團棉花。她不喜歡這里,她不喜歡戴友哥,她不想受人擺布。
兩家大人拿出了兩人的八字神神秘秘地商量著,催促他倆進房間單獨相處一會。
相對無言。菊花松開用力握著的手,看向戴友,“戴友哥,你喜歡我嘛?”
戴友摸了摸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們兩家知根知底的,條件也差不多,我們又一起長大,不是很合適嘛?我爹娘也很高興這門親事呢!”
“那你呢?你怎么想?”菊花追問。
“我聽我爹和娘的啊!他們覺得,我倆挺合適的,就看八字了。”戴友似乎不明白,她為什么要那么執著地知道他的想法。
菊花很無力,她知道,在他們眼中,“合適”是最重要的,個人是沒有自由意志的。
似乎八字合的很順利,回家的路上,爹一路哼著不成調的山歌,腳步比去的時候更輕快了。
“下個月就定親!”爹告訴她剛才商量的結果。菊花突然蹲在地上放聲大哭。爹很不解,他暴躁地走來走去:“哭什么哭?多少姑娘想嫁都嫁不著!我們難道會害你嗎?你就是不想讓我稱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