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師傅依舊沒說話,他那只按在周建剛肩膀上的手,用力往下按了按,像是傳遞著什么。
然后,他收回手,掏出一個同樣洗得發白的舊手絹包。
他動作緩慢而鄭重地,一層層打開那個舊手絹包。
里面是一卷卷得整整齊齊的錢。大多是毛票,還有幾張“大團結”。
每一張都帶著被反復摩挲的痕跡。
王師傅沒數,直接將那一卷錢,塞到了旁邊還在發愣的李紅梅手里。
“拿著。”老人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送醫院去。救人要緊。”
李紅梅握著那卷還帶著老人體溫的錢,感受著那沉甸甸的分量,再看看王師傅那張平靜無波的臉,鼻子一酸,眼圈瞬間紅了:“王師傅……這……”
“快去吧。”王師傅打斷她,目光轉向還蹲在地上、如同石化般的周建剛,“這兒有我。”
李紅梅不再猶豫,狠狠抹了把眼睛,攥緊那卷錢,轉身就朝著巷子口的方向狂奔而去。
王師傅這才低下頭,看著依舊死死抱著周建剛褲腿哭嚎的小海。
他蹲下身,伸出那只粗糙的大手,沒有去拉孩子,而是輕輕地、帶著一種安撫的力量,放在了小海劇烈顫抖的小脊背上。
“小海,”老人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不哭了,聽爺爺說,你媽沒事。你紅梅姨送錢去醫院了。你媽會好的。來,跟爺爺回家,給你拿糖吃。讓你爸……自己待會兒。”
或許是王師傅那沉穩的聲音起了作用,或許是哭累了,周小海的嚎哭聲漸漸變成了上氣不接下氣的抽噎。
他抬起淚眼朦朧的小臉,看了看王師傅那張溝壑縱橫卻無比可靠的臉,又看了看依舊蹲著、像座死火山一樣的爸爸,終于松開了死死抱著褲腿的手,抽抽噎噎地被王師傅牽了起來。
王師傅牽著小海,臨走前,又深深看了一眼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周建剛,和他工裝外套下那鼓鼓囊囊的輪廓,無聲地嘆了口氣。
然后,他牽著一步三回頭、還在抽噎的小海,慢慢走出了人群,消失在巷子的另一頭。
破屋門口,人群漸漸散去,只剩下周建剛一個人。
他還蹲在那里,蹲在冰冷潮濕的泥地上。夕陽的最后一點余暉,將他佝僂的身影拉得又細又長,投在斑駁脫皮的土墻上,像一個巨大而扭曲的問號。
夜風帶著巷子里的涼意吹過,卷起地上的塵土和碎屑。
遠處,新風巷口,一盞昏黃的路燈掙扎著亮了起來,投下一小片模糊的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