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男聲壓得很低:“急什么?等過了初三,沈副官那邊的貨一到,補上就是。”
蘇晚意踮腳走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后巷里站著一男一女,男的穿著短打,腰間別著把匕首;女的穿件水紅的旗袍,領(lǐng)口別著朵珠花,正是鳳儀班的戲服樣式。兩人爭吵了幾句,男的突然抓住女人的手腕,往她手里塞了個東西,女人的聲音軟了下來:“這還差不多,記得讓班主多給我加場戲。”
等兩人走了,蘇晚意借著月光看清,那男人塞給女人的是個小布包,掉在地上的一角露出點白——是鴉片。
她關(guān)了窗,心沉得像灌了鉛。這鳳儀班不僅通敵運軍火,竟然還讓著鴉片生意。爹當年要揭發(fā)的,恐怕不只是通敵這么簡單。
夜里三更,蘇晚意被一陣敲門聲驚醒。“咚、咚、咚”,不多不少,正好三下。
她抓起枕邊的馬燈,摸到藏在靴筒里的碎瓷片——從大帥府帶出來的那片,邊緣依舊鋒利。
“誰?”她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
“姑娘,借個火。”門外是個男人的聲音,帶著點戲腔,拖長了調(diào)子,像唱戲時的念白。
蘇晚意沒出聲,握緊了碎瓷片。窗外的月光突然被擋住,一個黑影貼在窗紙上,手里似乎拿著什么東西,在紙上劃出“嘶嘶”的聲響。
她后退半步,撞到了床腿。就在這時,敲門聲又響了,這次更急,帶著股蠻力:“開門!查夜的!”
蘇晚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吹滅馬燈,摸到門后的頂門杠,剛要頂上,門卻被人從外面踹開了。
幾個穿黑衫的漢子沖進來,手里的火把照亮了他們臉上的刀疤。為首的是個獨眼龍,盯著蘇晚意獰笑:“楚班主有請,蘇小姐跟我們走一趟吧。”
他們知道她是誰!
蘇晚意攥緊碎瓷片,指尖的寒意順著胳膊爬上來。她看著那些漢子手里的刀,突然想起春桃推她時的力道,想起張媽舉著燭臺的決絕,想起爹令牌上被摩挲光滑的邊角。
“我要是不去呢?”她的聲音很輕,卻沒了往日的怯懦。
獨眼龍“嗤”了一聲,刀尖挑起她落在地上的馬燈:“不去?那這客棧,還有你藏的東西,可就保不住了。”
蘇晚意盯著他手里的刀,突然笑了。她緩緩抬起手,將發(fā)髻里的半塊玉佩摘下來,月光透過玉佩,照在她臉上,映出眼底的冷光:“告訴楚班主,我自已會去。但我要見一個人,要是見不到,這玉佩,還有他最寶貝的賬冊,就只能燒給閻王爺了。”
獨眼龍的臉色變了變,最終咬了咬牙:“好!但你最好別耍花樣!”
漢子們退出去后,蘇晚意靠在門板上,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摸出床板縫隙里的賬冊,借著月光最后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跡被水汽浸得發(fā)皺,卻依舊清晰。
窗外的絲竹聲不知何時停了,后巷里的狗開始狂吠,一聲聲,像在催命。
蘇晚意將賬冊藏回貼身處,理了理衣襟。她知道,接下來要見的人,才是真正的魔鬼。
而她,必須比魔鬼更冷靜,才能活下去。
推開客棧的門時,夜風卷著桂花香撲面而來,和大帥府的味道一模一樣。蘇晚意抬頭望了望月亮,圓得像面鏡子,照得地上的影子,都帶著股血腥味。
鳳儀班的方向,紅燈籠亮得刺眼,像是無數(shù)雙等著噬人的眼睛。
她握緊玉佩,一步步走了過去。每一步踩在石板路上,都像踩在刀刃上,卻比任何時侯都更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