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倒是能熬。”王磊看著他,語氣鄭重了些,“我王磊走南闖北三十年,就信一個理——能在泥里扎根的,才是好苗子。你無家可歸,我這兒正好缺個搭手的,往后就跟著我鏢隊吧。”
魏珩猛地抬頭,眼里滿是錯愕,像沒聽清。
“我教你看鏢路,辨人心,用家伙什護著自己,護著鏢貨。”王磊說著,從車底拖出個長條木盒,打開后,里面躺著柄短劍,兩尺來長,劍身是暗沉的鐵色,邊緣磨得發亮,柄上纏著防滑的麻繩,看得出用了許多年,“這劍叫‘寸鐵’,是我剛入鏢行時師父給的。你身子弱,長刀舞不動,用這個正好。”
魏珩看著短劍,又看向王磊,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他一路顛沛,見慣了白眼驅趕,突然有人遞過劍,說要教他本事,太不真實了。
“王叔,這……”
“拿著。”王磊把劍塞他手里,劍柄的溫度順著掌心往心里鉆,“鏢隊規矩,師徒如父子。我教你本事,你就得替我守著鏢隊的臉面。遇上事別往后縮,也別硬碰硬,用腦子,用手里的家伙什說話。”
他指節敲了敲車廂壁:“學本事前,得先知道世道規矩。就說修行,像我這樣,能聚點靈氣在體內,一拳打碎塊青磚,算煉氣三層,可在真正修行者眼里,啥都不算,只能叫‘武夫’。”
“武夫?”魏珩握著劍柄,指尖微顫。
“對,煉氣八層以下都叫‘武夫’。”王磊解釋,“尋常人靠粗淺功法,能練到五六層就頂天了。想沖八層,難如登天——不光得有蠻力,還得有靈根。”
“靈根?”
“就像種地看土壤肥瘦,修行得看靈根好壞。”王磊說,“靈根差的,像在石頭縫里種莊稼,拼盡全力也長不出多少;靈根好的,是沃土里種莊稼,稍稍用心就郁郁蔥蔥。想沖破煉氣八層,摸到修仙的邊,沒有好靈根,門兒都沒有。”
王正又湊過來,晃著腿道:“我聽鏢局李叔說,他年輕時在青州府見過真修士!踩著劍在天上飛,袖子一甩就出火,那叫一個厲害!”
“少聽他瞎吹。”王磊瞪他一眼,又對魏珩道,“修士是有通天本事,但都是有大機緣、好靈根的人才能修。他們不住凡人城鎮,都在靈氣充足的仙門洞天里,那是另一片天地,凡夫俗子連門檻都摸不著。”他看著魏珩,語氣沉了些,“咱們這樣的,能在凡人堆里混口飯吃,護著身邊人平平安安,就不算白活了。修仙那回事,聽聽就好。”
魏珩沒說話,抬頭望向窗外。夕陽沉在遠山輪廓里,把云彩染成金紅色,像先生寫壞的字紙,墨跡淋漓,透著壯闊。風灌進來,帶著涼意,心里那點發悶的情緒漸漸散開了。
“王叔,”他握緊“寸鐵”,劍身在暮色里泛著冷光,“我愿意跟著你學本事。”
王磊笑了,眼角皺紋擠在一起:“好。從明天起,卯時起來練劍,先扎三個月馬步,把你這松垮身子骨練結實。偷懶一次,就去給鏢隊的馬添三天草料。”
“爹,你太偏心了!我當初學刀,扎了半年馬步呢!”王正嚷嚷,被王磊一巴掌拍在后腦勺上。
“你能跟他比?”王磊笑罵,眼里卻有暖意,“人家是吃過苦的,比你懂事。”
王芷若從布包里拿出塊油紙包著的麥餅,遞到魏珩面前,溫和地說:“還沒吃飯吧?這是不久前烙的,你嘗嘗。”
麥餅帶著余溫,混著芝麻香。魏珩接過來時,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兩人都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
夕陽徹底沉下去,暮色漫進車廂。馬車駛進開闊地,遠處村莊亮起燈火,像黑夜里的星子。魏珩咬了口麥餅,面香混著芝麻甜在舌尖散開,看著車廂里跳動的燭火,聽著王磊父子拌嘴,忽然覺得,這顛沛的路,好像真的有了個能落腳的地方。
風從遠處吹來,帶著田野泥土氣,天地間一片沉靜,卻有什么東西在悄然生長,帶著不屈的韌勁兒,在夜色里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