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充滿了冷漠,沒有半點的悲憫。
他在身后那個老太監壓抑的恐懼目光注視之下,轉身出了宮舍。
他才三十歲,便已君臨天下,今日更是清除了千秋大業道路上的最后一個障礙。
至此,他的仇敵盡除,他想讓他們死的人,一個一個都死在了他的手下,這天下再無人能與他爭鋒,這秀麗江山的每一寸王土,也盡都為他掌有。
這一刻他本應當興奮,片刻之前他的將士們歡慶勝利的狂呼之聲也仿似依舊充斥在他的耳邊,但不知道為什么,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的興奮。
或許是這樣的破城和勝利,他此前已經經歷的太多,如今早就麻木,清除掉負隅頑抗了數年之久的后帝,也不過只是他的一個目標而已。現在目標終于完成了,他竟似感到了一絲茫然,乃至寂寥。
一種獨自登頂,四顧茫茫的寂寥之感。
他大步地走在濃煙滾滾的城池街道上,冷漠地放任他的士兵以sharen、放火乃至奸y的方式來宣泄破城后的情緒。城民的痛苦呼號、呻,吟,他如同沒有聽到,因為這座城池里的民眾,曾幫助后帝抵抗他的到來,所以這是他們應得的懲罰,直到
從大燕建國后,便一直苦于重賦徭役的民眾終不堪壓榨,各地暴,亂紛起,他被迫鎮壓,終于平定暴,亂,這時噩耗卻又傳來,他一直極為倚重的丞相公孫羊為治水撫民,病死于外地,臨死之前,給他上了一封勸諫書,稱因連年用兵,國庫空虛,民怨沸騰,國禍患四伏,勸君王治水撫民,停息干戈,還民以寬政。
從前那些追隨他一道打下了天下的舊日將臣,如今已七零八落,或戰死,或隱退,或懾于他的一向獨斷,不再發聲。
身邊也就只剩下公孫羊,還會不懼曾數次觸怒于他遭到貶謫的經歷,依舊時常上言苦諫。
如今,連最后的公孫羊也病死了。
他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種徹底的孤家寡人的蕭瑟之感。
他終于有所觸動,停朝了三日,最后親筆下了一封罪己詔。
然而,就在他決定頒布休養生息政令的時候,接著,巴陵之地,再次爆發了流民之亂,短短數月,人數便多達數十萬,據稱賊首,便是從前那個曾受后帝招撫,硬生生阻了他滅后帝將近兩年時間的綠眸。
他大怒,心中那頭惡獸再次脫籠而出,他不聽衛權等人苦勸,決意親征,出征之前,他于寰丘祭天,起誓鎮滅此亂,殺了綠眸之后,將牧天下之民,再不輕啟戰爭。
天子之怒,血流漂杵。他挾著滿腔復仇之念,統領大軍南下,絞殺巴陵亂軍。
他節節得勝,高奏凱歌。
數月之后,和流民亂軍的最后一戰,戰于一處名為望鄉的荒僻野地。
當地巴陵人的傳說里,這里便是死后亡靈割斷前世的一切羈絆,回望故鄉最后一眼的地方。
望鄉的荒野,變成了修羅屠殺場所,亂軍被剿的七零八落,他的戰甲染血,雙目通紅,渾身大汗,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著淋漓的快意,最后他殺的興起,擺脫了親衛的簇護,一騎縱馬在前的時候,一支流箭,猶如一條無聲無息的毒蛇,從不知道哪個方向忽然就撕裂了空氣,朝他疾射而來。
當他那雙被血充盈了的雙目看到的時候,流箭已經趕到了他的咽喉之前。
他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喉嚨一涼,便感覺到冰冷的堅硬金屬穿透了他柔軟的沒有任何保護的那塊皮肉,筆直地插了進去。
他的身形定住了,全身方才沸騰到了極點的血液,也在瞬間冷凝。
片刻之后,他才清晰地感覺到了咽喉被金屬刺破的那種難以描述的痛楚。
風起,云卷,戰旗獵獵。
身下那匹曾伴隨他南征北戰多年的汗血寶馬,仿佛也感覺到了不祥的氣息,忽然不安地嘶鳴起來,發狂將他甩下了馬背。
他仰面,栽倒在了地上,依稀仿佛看到無數的人在朝自己的方向跑來,耳鼓里也充斥著他那些親衛們驚慌的喊叫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