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我度日如年。她不再提及往事,也不再穿那些內衣siwa,恢復了常態,但那種無形的焦灼感卻與日俱增。她時常長時間地站在窗邊,望著南方,手指無意識地掐算著什么,周身的氣息起伏不定。
我則沉浸在一種巨大的矛盾和混亂中。那個為她而死的前朝侍衛……和我……到底是什么關系?那種撕心裂肺的熟悉感和痛苦,難道是……
第四天傍晚,通訊器終于響了。
那邊的聲音帶著一種極度難以置信的、仿佛見了鬼般的震顫:“查……查到了!通過比對清室檔案、地方志、近代移民記錄和人口數據庫……蘇完瓜爾佳氏那一支,在清末民初就已改漢姓,多為‘蘇’、‘關’、‘石’等……其中一支,確實在戰亂中幾經輾轉,于上世紀四十年代最終遷居……錢塘(杭州)!現在……現在這一代的直系后人還在!家主是一位退休的大學教授,叫蘇翰文,今年七十六歲!住址是……”
錢塘!杭州!
她猛地轉過身,蒼白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如此清晰而劇烈的情緒波動!那不是喜悅,不是激動,而是一種混合了近鄉情怯、物是人非、滄桑巨變帶來的劇烈震顫和一種深埋血脈的牽引感!
“備車!”她甚至沒有絲毫猶豫,聲音因某種極致的情緒而微微發啞,“去錢塘!現在!”
又是一路風馳電掣。這一次,她的沉默更加令人不安,像是一座積蓄著可怕能量的火山。
抵達杭州時,已是深夜。但我們沒有停留,根據地址,直接導航到了西湖邊一個頗為幽靜、透著書卷氣的老小區。
車停在一棟爬滿常青藤的舊式居民樓下。
她推開車門,甚至沒有等我,徑直走向那個單元門洞。夜風吹起她的長發和衣角,赤足踩在冰涼的水泥地上,每一步都帶著一種決絕的、仿佛要踏碎三百年時光阻隔的氣勢。
上樓,站在那扇貼著福字、透著溫馨燈光的防盜門前。
她深吸一口氣,然后,抬手,不是按門鈴,而是直接用一種特殊的節奏和力度,叩響了門板!
那叩門聲,沉重,古老,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仿佛不是現代人在敲門,而是某個來自深宮禁苑的使者,在傳遞御旨。
門內傳來腳步聲,一個戴著老花鏡、氣質儒雅清矍的老人疑惑地打開了門:“誰???這么晚了……”
然后,他的話卡在了喉嚨里。
他看到了門外站著的她。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老人臉上的疑惑瞬間變成了極致的震驚、茫然、和難以置信!他的目光死死地釘在她那張臉上——那張與他家族祠堂里供奉的、某幅來自宮廷畫師描繪的祖先畫像,幾乎一模一樣的臉上!只是畫像中的人穿著宮裝,而眼前這個……穿著古怪的現代衣物,赤著腳,眼神冰冷睥睨得如同女皇!
“你……你……”老人蘇翰文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手指顫抖地指著她,老花鏡滑到了鼻尖都渾然不覺。
她看著眼前這個血脈相連卻陌生無比的老人,看著這間充滿現代生活氣息卻顯然傳承著古老書香的門內景象,眼中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波動,但很快被一種與生俱來的高傲和理所當然覆蓋。
她紅唇輕啟,聲音清泠,卻如同驚雷,炸響在寂靜的樓道里:
“不肖子孫蘇翰文。”
“見到老祖宗——”
“還不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