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老爹造反,孟開平頃刻便擺脫了貧農shen份,成了別人kou中的叛軍之zi。他才十四歲,可他對此一dian也不害怕,相反,只覺得十分快意。
今天xia尚須鋤治耶?當為煉一劍贈君耳。他知dao自己心中有恨,父兄心中有恨,軍中的每一個人心中都有恨。憑著這許許多多的恨意,或許他們便能推翻元廷,報仇雪恨。
但他那時還是太天真了,因為兩年后,孟順興就在與元軍作戰時中箭shen亡。大哥孟開廣n本來不及悲痛便接替了父親的職位,但很快他也受傷染病,臥床不起。
戰役未完,孟開平被急召至軍中。又是一年秋風漸起,他守在兄長的榻前,就像多年前守在母親的榻前一樣。
他哽咽dao:“大哥,爹已經去了,我只有你了……你不能丟xia我一個人?!?/p>
孟開廣卻dao:“開平,不要為我liu淚,外tou還有一萬好兒郎等著你。他們將shen家xg命都交給了我們孟家父zi,你絕不能辜負他們?!?/p>
外tou的戰鼓聲已經響起來了,沈周成qiang拉著孟開平,為他dai上了紅纓兜鍪,將一柄長槍sai到他手中。
這里是昌溪,是他的故鄉,如果這一戰他敗了,連爹娘墳冢都不能得見了。
“大哥,我
孟開平番外:長溝流月去無聲(下)
一定會勝的,你千萬等我?!泵祥_平言淚發誓道。
孟開廣點點頭,微笑著目送他迎戰。他堅信弟弟一定會勝,開平太過年少,這一戰會助他在軍中站穩腳跟。待他得勝歸來,染血長槍、元軍首級,這些依舊是屬于孟家的榮耀……
只可惜,他卻沒法親眼得見了。
兄長故去后,孟開平真正孑然一身了。很長一段時日里,他幾乎快要忘卻父兄的重托,一心只想逃避。戰亂奪去了他所有親人的性命,他萬分迷茫、毫無準備地被推上這條路,根本沒有選擇的余地,更不知往后該如何走下去。
至正十三年于孟開平而言,是頹靡不堪的一年。昌溪周邊,各路起義軍都在奮力向元廷領地推進,可他只率兵縮在老家一隅,不問世事。
人若驟然閑下來,就易為雜事所迷。那時候,他同幾個親兵整日借酒色澆愁,干了許多荒唐事,軍中因此議論紛紛,差點將他從統帥的位子上拉下來。多虧有沈周成替他處處斡旋,諸將才顧及著過往情面未曾發作。
沈周成勸過罵過,甚至還動手揍過,可惜都毫無用處。他幾次三番揚言要走,終究還是沒忍心。因為他是孟開廣的摯友,故友已去,他自覺要擔起兄長的職責教導好孟開平,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誤入歧途。
后來憶起這一段,孟開平覺得自己也算是切身體驗過何為“醉生夢死”了。短短一年,世上該玩的幾乎被他玩了個遍,再荒唐的樂子都顯得乏味起來。那時他自暴自棄般想,就這樣罷,還不如一輩子待在昌溪。隨他們如何去打如何去爭,假如有人一統江山了,他再棄兵投靠聽任收編,總之能謀個一官半職糊口就行。
他還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會成家了,因為他的家早沒了,即便日后娶妻生子也無法撫平內心的痛楚。他立志要將前十六年的辛苦努力盡數拋開,每一日,都只敢在大醉之后睡倒,不醒人事,因為這樣便不必入夢了。
直到有一日,他醉后依舊入夢。夢里,老爹和大哥在院中練拳,說說笑笑。孟開平在遠處看著不由恍惚,還以為自己終于如愿以償回到了從前。
很快,老爹扭頭看見了他,招手喚他過去。
孟順興不茍言笑,吩咐孟開平取了一桿槍來,使給他看??擅祥_平手生得很,仿佛從沒碰過這物件似的,將一套尋常槍法使得亂七八糟。他以為老爹會狠狠打罵他,畢竟從前但凡他練錯了半招,迎頭便是一頓打狗棍??擅享樑d這回只是立在他面前,難得溫和地看著他,問他了這樣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