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她費心。”其其格意味深長回dao,“妾也早盼著今日相見了。”
堂nei植柏,蒼翠雅致,并不似尋常gong殿nei繁花緊簇的多姿模樣。其其格一路行去,心不在焉地觀賞了幾yan,真正想的卻是兩人見面后該打些怎樣的交dao――她這gu氣憋了太久,倘若兩人爭執起來,那位可是能恃chong生驕的……
然而,再多的想法亦是無用的。待其其格第一yan見了師一寧,便知dao今日怕是吵不起來了。
那真是個氣宇清越的女zi。最照人yan目的,其實并非她的容貌,而是她通shen的氣質。元廷gong中,連一縷煙都籠著窮奢極yu的絲絲靡光,可她端坐在一片金碧輝煌的裝飾之xia,卻恰似一汪泠泠秋shui,不染纖塵。
她toudai素se的觀音紗,上著一件月白袖襖,外罩shui田青緞長衣,xia系一條梅花暗紋
禁庭春
白綾裙,飄渺渺若將乘風而歸,當然無愧“太真仙妃”的美譽。
師一寧本側著身垂眸點香,聽聞來人,便放下手中香匙望過去笑道:“夫人,快些請坐。”
不是說這位娘娘不大愛笑么?其其格心中納罕,但落座后見一眾宮人都默然退了出去,她便知這位是有要事相談。于是,她干脆收起了倨傲神情,正襟危坐起來。
“夫人以為這香如何?”師一寧溫言道,“林下松風曲,爐邊柏子香。這樣天生天養在山林里的‘雜香’,不夠金貴,原是不配用在內廷的。”
其其格摸不透她的意思,不好作答,只得實話實說道:“香是好香,不過太淡了些,便是熏衣也勉強。至于熏屋子,怕是不到半刻便散了。”
聞言,師一寧立時掩唇淺笑,頷首道:“夫人說的不錯,這香原也就是南人士子附庸風雅才用的。那夫人愛焚些什么香呢?”
“先前愛用沉光香。”其其格回道,“不過成婚后,因子徵只愛濃香,屋內便常焚馥齊香了……啊。”
說到這兒,她頓住了,旋即抬眼覷著師一寧,裝作不經意道:“子徵是妾夫婿的表字,娘娘怕是不知罷?”
這話其實問得十分刻意,并不巧妙,師一寧很快置之一笑道:“我曉得夫人與我頭回見面,難免拘謹,不過,大可無須如此。深宮寂寥,我家并不在大都,宮中也沒有族親,是我聽聞夫人性子直率跟朗,便央求福大人一定要讓夫人常進宮來陪我說說話。咱們年紀相仿,自是能夠相互體諒的,夫人想說什么,但說無妨。”
福晟與師一寧間另有傳信的法子,其其格早已了然。前朝與后宮迥然不同,但也是息息相關的,她雖然不快,卻干涉不了什么。可方才師一寧這番直接了當的話,在其其格看來,簡直同挑釁沒什么分別。
“娘娘不在妾面前稱‘本宮’,實在是抬舉妾了。”其其格強壓著火氣,冷哼道,“娘娘雖久居深宮卻耳聽六路,京中之事無一不曉,怕是也該曉得,我與福晟間原先并不和美。”
“他心中另有所系,我與他并不熟稔,新婚不久,他便拋下我去了前線……那段時日,我當真盼著他打敗仗,敗得他追悔莫及才好。”
蒙元姑娘是草原上肆意的風,可一旦風有了中心,便再也飛不遠了。其其格挑明一切,毫不諱言道:“但當他真的打了敗仗回來,看著他傷痕累累的模樣,我又揪心欲死,恨不能往后替他上戰場才好。”
“女兒家既嫁了人,誰不懷揣一腔癡情呢?我亦不能免俗。幸而他留在大都這半年多,我同他才算真正交了心,他待我也愈加親近,連府內漢女出身的侍妾與樂妓都遣了大半。可偏偏在這時候,你要見我……”
她直視著面前的清麗女子,幾乎咬牙切齒道:“淑妃娘娘,你為何非要提點我,他到底曾對誰錯付過真心呢?那個叫師杭的女人,是你的族姐啊!原該進宮的是她才對。我一看見你,便會想起她。”
即便她從未見過師杭,也猜得出姓師的漢女約莫是何模樣――就是五分如師一寧的模樣,五分如府內那群鶯鶯燕燕的模樣。
福晟或許仍對過往念念不忘,對此,其其格實在難以介懷。她只能將一切歸結為那女人生得太美,心機又太深。
“她在叛軍中如魚得水,靠著一張臉,連那孟開平都被勾倒了。你們師家怎么出了個這般辱沒門風的東西?還是說,你也如她一般,只不過是將手腕使在了陛下身上?”
這話罵得實在是很難聽了,其其格以為師一寧聽了,臉上會浮現各種不自在的神色,可是她又料錯了。
只見師一寧面色平靜如水,依然不慌不忙道:“您若是在兩年前同我說這些,我一定羞憤欲死,可惜,在宮中熬了這么久,難聽話我早就聽夠了。夫人別忘了,我是從最微末的才人爬上來的。”
元帝后宮足有千余佳人,未有寵的,與宮女無異。她們在宮外都是家中養尊處優的閨秀,可進了宮,凡是不能忍受磋磨、不能討陛下歡心的,就只有等死一條路。
從前她于奉御樓上吹笛得幸,既是處心積慮,也是迫不得已。
“夫人您出身怯烈氏,既是搠思監大人愛女,又是福大人之愛妻,高貴不凡,生來無憂,自然不曉得我們漢女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