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雁書
前她執念于自家禍事,卻不知天地如鼎爐,眾生皆苦痛煎熬不得解脫。
這廂,師杭正忙著思緒紛飛,全然沒有留意到院外的動靜。待她抱了書冊,款步回身,霎時便見一高大身影擋在面前。
“……大同哥!”
師杭被驚著了,當下不禁后退半步,撫了撫心口道:“何苦來哉!人嚇人,嚇煞人,也該出聲才好!”
“我倒是喚你了?!敝焱H為歉然道,“卻沒見你回神?!?/p>
師杭聞言長舒一口氣,瞧見他,也是按耐不住開懷歡歡喜喜道:“我收了信,估量著約莫還有日才能見你,怎到得這般快?”
“若再不回返,怕是此處便不需我了?!敝焱钢洪T口立著的木板并板上剛漆好不久的墨字,打趣道,“‘一字書院’,倒是好名字。只是一字成師者,你我二人孰堪大任?”
師杭眉眼彎彎,學著書生模樣深深一揖道:“云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說罷,二人對視一眼,皆朗聲而笑。
“大同哥,你這一去,教人好生掛心。”
師杭說著,引他先進屋將成堆的行皇放下。朱同放罷,理了理衣袖與之對坐答道:“這也是意外之喜,路才過半,竟能收到與你相牽的消息,我如何還坐得定?”
“我此番緊趕慢趕,為圖省事,干脆連水路都不走了。阿筠,一切為的就是這兩封信,一封是我各處朋友傳來的確切消息,還有一封,來自潮州?!?/p>
“潮州?”師杭怔了一瞬,下意識道,“是師家?”
師伯彥于族內同輩當中行六,但家中嫡親兄弟唯三,他上頭還有位兄長。數月前師杭便已得知,她的這位伯父亦出仕,如今正任潮洲路總管。
“你且看?!甭勓?,朱同從懷中取出那兩封被仔細保管著的信件,溫聲道,“看罷,咱們再議?!?/p>
師杭強壓下心底的忐忑,穩住心緒接過了那兩封信。拆開第一封,展開,字句極短。師杭細細閱過,終是垂下眼睫輕嘆:“果然,還是沒有杭家的消息么……”
信中是朱同友人的口吻,那位公子親去杭州城尋訪,未果,故而無奈告知。朱同回道:“雖說未果,倒也不算毫無所獲。杭家人原先流散于城中,張士誠據城后,他們決心舉家搬遷,只是不知究竟去向何處。如今未有消息,便算是好消息了?!?/p>
“既是避禍,總不會教人輕易得了蹤跡。無論如何,大同哥,煩你替我深謝這幾位公子?!?/p>
師杭搖搖頭放下這張信箋,頗為確信道:“我舅父半生郁郁,滿腹經綸卻報國無門,對元人官員向來是沒有好臉色的。至于張士誠,聽說他手下橫行無忌,極愛搜羅珍奇物件??芍麄円娏撕技业牟貢w與藏寶樓,決計不會放過。想來,這又是一場血海深仇了。往后若再試著去尋,必得繞開元廷與張部所據之處?!?/p>
聽到這兒,朱同也憶起一樁要事,斟酌道:“阿筠,我曾聽家父說過,杭家有塊唐時昭宗賜下的鐵券。執此券,可免死。”
聞言,師杭頷首道:“確有此物,我兒時曾親見過一回。但當今兵亂不斷,又兼改朝換代,不知是否遺失,更不知有何可為。此物于杭家乃是至寶,于尋常百姓而言,怕是只值幾斛谷子了。”
朱同心中百轉千回,他原想說,紅巾軍最是看重世族文士,天家自隋唐時便對杭家恩寵不斷,若將鐵券呈與齊元興,或許能換得一隅庇佑。但他又顧慮著師杭的過往,并不好開口,只得轉而道:“既如此,那便再看第二封罷。”
師杭拆開了帶有潮州落款的另一封,她已許久未與師家人有過往來了,還以為信中會是伯父的感問之言,沒想到主筆者卻是位意想不到的故交。
“三妹妹?”師杭驚得立時起身,訝然道,“她怎曉得我在此處?”
沒人能解答她的困惑,于是她秀眉緊蹙閱過這封信,每一字都看得極細。良久,師杭看罷,她深吸了一口氣,又將信重新折了回去。
“我得去尋阿纓來,才好了結此事?!?/p>